第2章 與六國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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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怎麽殺掉那麽多狼的?
    紀子雖不信,但心底清楚,他這一趟,怕是九死一生。
    ……
    執夫穿過人群,走到一位白發老者麵前,緩緩停下。
    “四公,半月後我將參軍,家中母親與嫂子,就拜托您了。”
    話畢,他將兩頭狼屍與狼皮放在地上。
    參軍,是他早已下定的決心。
    亂世之中,秦皇終將一統天下,有功者必受重賞。
    他想通了。
    男兒立世,既有異於常人的本事,便應奔赴戰場,闖出一番功名。
    世間無一處安穩,無論留下還是離開,危險都如影隨形。
    四公點頭應下,執夫這才扛著最後一頭狼,朝家走去。
    ……
    到家後,母親已哭昏過去。紀子陪他在門前坐著。
    “家叔為何執意從軍?家中務農亦可立功得爵。”
    她看著他磨劍的手,眼底滿是哀求。
    依大秦律令,家中無父兄長者,可不入軍伍。
    年僅十四的紀子不願設想,若家中隻剩她與病母,萬一執夫出了事,又該如何是好。
    執夫低頭,望她一眼,冰冷神色中,透出一絲柔情。
    他知道她在怕什麽。如今家中隻剩他與紀子撐起,若他離去,擔子全壓在這孩子身上。
    “快則兩年,慢則三年,我一定回來。”
    這是他對她的承諾。
    依天下大勢,秦王已將伐韓,繼而吞並六國。
    昨夜一戰,讓他明白:這世間,強者為尊,弱者隻能被踐踏。既然無處可逃,不如殺出一條路來。
    紀子沉默許久,終於低頭,咬唇忍淚。她知道,執夫心意已決。
    她實在不忍心看著那個瘦弱又溫文爾雅的丈夫奔赴戰場,更不想自己孤苦無依地留在家中。
    一想到他那溫柔的笑容,紀子的臉頰上便止不住地滑下淚痕。
    “紀子,家裏就拜托你了!”
    ……
    接下來的半個月,母親的情緒漸漸平複,執夫也兩次進山,找到了父親生前沒能尋到的草藥。
    母親服下草藥後,身體一天比一天好轉。
    紀子在這段時間變得沉默寡言,常常陪著執夫去田裏,提前把事情安排妥當。
    以前執夫教她編竹籠,她總是學不會,可這半個月裏,她不僅學會了,還掌握得非常熟練。
    村子裏的人不多,四公那天把狼肉和狼皮分給了大家。很多以前紀子不會的事,村裏的婦人們都耐心地教她。
    征兵告示毫無意外地貼在了村子中央的那棵大樹上。
    兩個身穿鎧甲、腰掛長劍的秦兵坐在樹下,正與四公說話。
    執夫家中,紀子已經哭花了臉,她捂著嘴,淚眼朦朧地看著執夫。
    執夫的母親也紅了眼眶,卻仍細心地為兒子梳頭,用發簪將他的頭發整理整齊。
    一切準備妥當,執夫緩緩站起身,露出一個微笑。
    “娘,別哭。兒子去戰場掙功名。”
    他輕輕擦去母親臉上的淚水,轉頭看向紀子。
    紀子淚眼盈盈,偏過頭去,低聲抽泣。
    巨樹下,兩名秦兵很快看到一個身材瘦弱、麵貌清秀的少年走了過來。
    執夫跟著兩名秦兵走了很久,終於來到了一個約三四千人的軍營。營中,一名身穿鎧甲的秦兵負責為執夫登記。
    “姓名。”
    “執夫。”
    “多大年紀。”
    “十五。”
    聽到回答,登記的秦兵抬頭看了執夫一眼。
    ……
    登記完畢後,執夫拿到了一塊木牌。隨後,一名士兵示意他跟上。
    一路上,執夫看到很多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正揮舞著近一米長的劍,旁邊有帶甲的秦兵監督。有人流淚時,還會被輕聲安慰幾句。
    “新兵越來越小了,你注意到了嗎。”
    “是啊,你看那幾個小子,還在哭。”
    ……
    偶爾路過一些老兵身邊時,執夫能聽見他們在一邊看著新兵,一邊閑聊。
    秦人向來不怕死,這是天下皆知的事,但那已是過去。
    商鞅初行變法之時,凡斬敵首者皆可封爵,那時的秦國全民尚武,參軍之風空前高漲。
    100年光陰流轉,戰火連年不曾停歇,秦人曾經沸騰的熱血,也漸漸歸於沉默。其中更深的緣由,或許源於那位大秦戰神——白起的結局。這件事,成了壓垮軍心的最後一根稻草。
    也許隻有親身走入大秦這片土地,才能明白為何秦始皇一生不輕易動刀於功臣。
    剔除前代糟粕,繼承先輩精華。一代代秦君不斷求變,七世明君接連登場,這樣的積累之下,若還不滅六國,反倒說不過去了。
    執夫始終覺得,六國的失敗,輸得不冤。
    “今後,他就是你的夫長,你跟著他。”
    秦兵把執夫帶到一個四十出頭的男子麵前,簡短交代幾句後便轉身離去。
    執夫沒說話,隻是點點頭。等秦兵走遠,他的目光落在眼前這位未來的上司身上。
    “叫什麽名字?”
    男子看著他,眼神平靜。
    “執夫!”
    他坦然回應。這時才注意到,男子一隻手隻剩下三根手指,另一隻手,隻剩一根。
    這一幕讓他愣了一下,心頭升起疑問。
    隻剩四根手指,怎麽握劍?又怎麽在戰場上廝殺?
    “河西之戰,魏國人幹的。”
    男子看出了他的心思,笑著開口,語氣裏透著幾分回憶的味道。
    他打量著瘦弱的執夫,心裏卻泛起一絲興趣。別的少年初入軍營,眼神多是緊張不安。可眼前這小子,眼神穩得不像話。
    更難得的是,麵對他殘缺的手,執夫竟沒有絲毫畏懼。
    有意思!
    隻是身子太瘦了些,不然憑這份沉穩,經曆幾場戰事,遲早能坐上他的位置。
    男子收起思緒,正要讓執夫去領一把劍。卻忽然發現,執夫身上,居然已有佩劍。
    “我父親的。他右手被楚國人砍了,我要用它殺回去。”
    執夫摸著劍柄,語氣堅定。
    這把劍是他父親的驕傲,是他對母親的承諾。
    他帶著它來,也必將帶著它回家。
    “好小子!”
    男子聽後,爽朗地笑了。眼神裏多了幾分溫和。
    也許因為彼此都有殘缺,他對那個未曾謀麵的老兵,竟生出幾分親近。
    “你父親現在在哪?等我哪天能從戰場回來,一定登門拜訪,討碗水喝。”
    男子輕聲說道。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活著回去,更不知道下一場戰,敵人是誰。但他知道,若有一線生機,他一定要去見一見那位老兵。
    他可以選擇離開軍隊,但不確定以現在的狀況,離開後是否能活下來。比起離開後活活餓死,他更願意留在軍營裏。
    “我爹已經不在了。”
    被夫長問起父親的近況,執夫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沉重。
    來到這世上,已經快三個月,父子之情雖日日感受,可真正叫那一聲“爹”的時候,卻寥寥無幾。
    等到想叫他一聲爹時,卻發現再也來不及了。
    “能講講嗎?”
    聽到這話,男子轉頭看向執夫,沉默片刻後輕輕點頭。等執夫講完,他神色複雜地露出一絲敬意。
    “你爹是個了不起的人,在戰場上為國拚命,回鄉後也為家撐起一片天。你好好練,不隻是為了殺敵,也是為了將來回家,把那些畜生全都斬盡殺絕。”
    他拍了拍執夫的肩膀,看著低頭不語的少年,輕聲安慰。
    這番話,是他的真心話。一個男人能活成執夫父親那樣,已是無愧於天地。
    “去訓練吧。替你爹,多殺幾個敵人。”
    遠處有人叫他,夫長看了一眼依舊沉默的執夫,開口說道。
    他沒有看到,執夫的雙眼已經冰冷如死水,仿佛又回到了那天與狼群搏鬥的荒野。
    ……
    接下來的幾天,夫長一直特別留意執夫。
    漸漸地,他也察覺到,執夫和別的新兵不太一樣。
    雖說年紀和其他人相仿,甚至還要小一些,身體也更瘦弱,可每次對練時,其他人都會下意識地怕他。
    真正怕的,是他那雙眼睛。
    那種眼神,隻有真正上過戰場、經曆過生死的老兵才會有。
    這讓夫長十分費解。執夫從未真正參戰,為何會有這樣的氣質。
    擊殺狼,獲得1點力量。
    擊殺狼,獲得1點力量。
    ……
    夜晚,執夫盯著腦海中的麵板,那天他殺了二十多頭狼,收獲了二十多點力量。
    可他一點感覺都沒有,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這讓他有些困惑。按理說,突然增加了這麽多力量,不該毫無感知才對。
    但他沒有多想,也許等到真正上戰場那天,自然就明白了。
    “新兵!換崗了!!”
    許久之後,一名秦兵衝他喊道。
    執夫點了點頭,緩緩起身。
    站崗巡邏也是新兵日常訓練的一部分。這些天,他在軍營裏慢慢了解了不少事。
    比如,這支部隊隻是後備軍。真正的任務,是在前線兵力不足時補充上前線。
    在此之前,他們隻是不斷地訓練、訓練、再訓練。
    消息傳開時,營地裏不少新兵臉上都露出了輕鬆的笑容。別看這次出戰的兵力不算多,可對如今兵力已達幾十萬的大秦來說,這種“兵力不足”的說法簡直荒唐。
    執夫還記得當時營帳裏有個新兵打趣地說:
    “除非大秦要一口氣跟三國開戰,不然怎麽可能缺人?”
    那時執夫心裏隻是默默搖頭,心想:你太天真了,咱們秦王的目標不是三國,是六國。
    要是他真把這句話說出口,估計所有人都會愣住,接著哄堂大笑。
    從華夏文明有史以來,還從未有哪一國的君王敢同時與六國為敵。
    從未有過。
    隻有執夫知道,嬴政,就是第一個。
    “你們兩個留下守崗,我帶這兩個新兵去巡邏。”
    到了營地門口,一個老兵對另外兩人說道,然後招手讓執夫和另一個新兵跟上。
    “巡邏一般是五到七人一組,每個百人隊自行安排一組出來……”
    一路上,老兵一邊走一邊絮絮叨叨,把巡邏的注意事項一項項講給他們聽。
    執夫一邊聽,一邊悄悄觀察四周。原來不隻他們這一組,每隔幾十步就能看到一個老兵帶著兩個新人在走動。
    他還發現,正如這位老兵所說,二十多組巡邏兵完全不需要溝通,便自然形成了交錯的巡邏路線。
    這組剛走,那組便接上。
    那種默契和節奏感,讓執夫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原來大秦的軍隊紀律,已經細致到了這種程度。
    那種嚴苛的秩序感,幾乎像機器一樣精準。
    “嗚嗚嗚——!!!”
    突然響起的哭聲打斷了執夫的思緒,也撕裂了營地的寧靜。
    正在巡邏的人紛紛轉頭望去,隻見一個大約十六歲的少年站在原地,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怎麽回事?”
    沒人回答,帶隊的老兵皺了皺眉,走到少年麵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