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遺忘之契與荊棘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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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穴在震動。洞壁上無數黑色藤蔓如同狂怒的蛇群,瘋狂扭動絞緊,倒刺刮擦岩石,發出令人牙酸的銳響。簇擁棺槨的藍紫色花朵銀光大盛,竭力抵抗著某種無形力量的侵蝕,光芒卻在那越來越近的、飽含暴虐的低吼聲中明滅不定。
    契約被揭開,遺忘被打破。寄生於痛苦與沉默的“它”,徹底被激怒了。
    “走!”淩墨嘶吼,一把拉起幾乎癱軟的蘇棠,目光掃過那具小小的白骨和緊握的鈴鐺,最終落在那本記載著真相與契約的羊皮紙冊上。他毫不猶豫地伸手抓向冊子!
    指尖觸及冰冷羊皮紙的瞬間——
    “嗡……”
    一聲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震響在骨髓深處的低沉嗡鳴猛地炸開!整個地穴的震動驟然加劇,頭頂開始簌簌落下碎石和塵土!
    淩墨的手指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彈開,羊皮冊子上閃過一道轉瞬即逝的、如同契約符文般的幽暗光芒,隨即隱沒。
    “契約…還在生效!它不允許帶走!”蘇棠在震蕩中尖叫,她腦中那些破碎的記憶畫麵再次翻湧,帶來撕裂般的頭痛。
    陸離迅速將手按在棺槨邊緣,穩住身形,目光卻死死鎖定那些發光的藍紫色花朵。“這些花!它們在形成屏障!但堅持不了多久!”他注意到銀光最盛處,花朵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
    低吼聲已逼近頭頂!沉重的、撕裂岩層的聲響清晰可聞!那個非人的存在正以恐怖的力量突破下來!
    沒有時間了!
    淩墨眼中閃過決絕的厲色。他再次伸手,卻不是抓向羊皮冊,而是探入棺槨,用指尖極其輕柔地、卻又無比堅定地,碰觸了一下那具小小白骨緊握著鏽鈴鐺的指骨。
    冰涼的觸感。一種跨越生死的凝望。
    然後,他猛地抽回手,看向蘇棠和陸離:“向上!回儲藏庫!”
    “什麽?!”蘇棠難以置信。上麵是死路!那個怪物正在下來!
    “契約的核心是‘遺忘’和‘供養’!我們記起了格洛麗亞,打破了遺忘!現在,‘它’需要新的‘供養’來平息躁動、維持契約!”淩墨語速極快,在震耳欲聾的噪音中幾乎是在咆哮,“地上那個!祖母!她是現任的‘供養者’!也是契約的一部分!找到她!她是唯一可能知道如何暫時應對‘它’的人!”
    這是賭博!是將自己主動送入虎口!但也是絕境中唯一可能蘊含生機的方向!
    陸離瞬間明白了淩墨的邏輯,點頭:“概率極高!走!”
    他率先衝向下來時的那條狹窄縫隙。淩墨拉著蘇棠緊隨其後!
    就在他們即將鑽入縫隙的刹那——
    “轟隆!!!”
    地穴頂部大片岩層徹底崩塌!無數扭曲的黑色藤蔓裹挾著碎石和泥土,如同黑色的瀑布轟然砸落!一個巨大、模糊、散發著極致惡意與憤怒的白色影子,在崩落的中心一閃即逝!
    狂暴的氣流和碎石將三人狠狠拍進狹窄的縫隙!他們幾乎是滾落著向上攀爬,身後是地穴徹底坍塌的恐怖巨響和那令人靈魂戰栗的非人咆哮!
    求生的本能壓過了一切。他們手腳並用,不顧一切地向上、向上!尖銳的岩石劃破了皮膚,鮮血混著汗水滴落,卻無人顧及。
    終於,他們狼狽不堪地重新爬回了那個燈火通明的巨大儲藏庫。
    身後的縫隙入口在一陣更劇烈的山體搖晃中,被徹底塌陷的巨石堵死。暫時隔絕了地下的恐怖,但整個山腹的震動並未停止,頭頂的照明設備瘋狂閃爍,貨架上的物品劈裏啪啦地掉落。
    而那個沉重、拖遝的腳步聲,再次清晰地從通往隧道的方向傳來!並且,更近了!
    “它”上來了!從另一條路!
    “去主樓!找祖母!”淩墨抹去臉上的血汙,目光掃過儲藏庫,迅速鎖定了一個方向——那裏有一扇厚重的金屬防火門,似乎是通往建築內部的通道!
    他們衝向那扇門。門並未鎖死,推開後是一條向上的、鋪著老舊地毯的樓梯間。樓梯間裏彌漫著更濃的陳腐藥物氣味和一絲微弱的甜膩。
    身後儲藏庫方向傳來貨架被暴力推倒、金屬扭曲的刺耳噪音和一聲飽含怒意的低沉吼叫!
    三人頭也不回地向上狂奔!
    樓梯盤旋向上,似乎通往主樓高層。他們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肺部火燒火燎。對蜂蜜的渴求在極度緊張和奔跑中再次被點燃,嘶吼著想要吞噬理智。
    終於,樓梯盡頭是一扇普通的木門。
    淩墨猛地推開——
    眼前是一條熟悉的、幽深的三樓走廊。地毯厚積灰塵,空氣凝滯。走廊盡頭,那扇厚重的雙開門虛掩著,裏麵透出微弱的光。
    那個機械的、一下下擦拭地板的聲響,固執地傳來。
    他們衝了過去,一把推開盡頭那扇門!
    房間內景象依舊。空曠,冰冷。牆壁上那幅被黑色絨布覆蓋的巨畫依舊沉默。
    而那個穿著陳舊仆人服、胸前別著“G7  清潔工”卡片的老婦人,依舊背對著他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用那塊破布,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擦拭著那片早已一塵不染的地麵。
    仿佛外麵天崩地裂,也與她無關。
    “祖母!”淩墨衝到她麵前,聲音因急切而嘶啞。
    老婦人擦拭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極其緩慢地,她抬起頭。那張蒼老麻木的臉上,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沒有任何認出他們的跡象,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她隻是茫然地看著淩墨,嘴唇無聲地蠕動了一下,又低下頭,繼續她那永恒的、毫無意義的擦拭。
    巨大的失望和寒意瞬間攫住了淩墨和蘇棠。她真的徹底瘋了?成了一具空殼?
    “契約!”蘇棠不死心,跪下來抓住老婦人枯瘦的手臂,強迫她看著自己,“格洛麗亞!我們看到了!地下的棺槨!那個契約!”
    聽到“格洛麗亞”和“契約”兩個詞,老婦人擦拭的動作猛地一僵!她那空洞的眼神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極其痛苦地掙紮了一下,像沉入水底的溺水者短暫冒頭,但瞬間又被更深沉的麻木吞噬。她開始劇烈地發抖,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聲音。
    “它…它要來了…”她破碎地、極其微弱地擠出幾個字,眼神裏充滿了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安靜…必須安靜…履行契約…才能…”
    她猛地掙脫蘇棠的手,更加瘋狂地擦拭地板,仿佛想將那個名字和那個契約一起擦掉,抹去所有存在的痕跡。
    就在這時——
    “砰!!!”
    一聲巨響從樓下傳來!緊接著是牆壁破裂和木材粉碎的可怕聲音!那個沉重的腳步聲踏上了一樓!正在逼近樓梯!
    “它”進入主樓了!
    老婦人聽到這聲音,如同被電擊般猛地蜷縮起來,雙手死死抱住頭,發出無聲的尖叫,整個人縮成一團,徹底崩潰。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
    淩墨眼中閃過絕望,隨即被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厲取代。他猛地看向牆壁上那幅被黑布覆蓋的巨畫。
    他衝過去,一把扯下了那塊厚重的絨布!
    塵埃飛揚。
    畫布上呈現的,不再是之前那幅年輕祖母懷抱嬰兒的肖像。
    而是另一幅畫麵——
    背景是陰森的地穴,中央是那具開著紫色花朵的石棺。棺槨邊,站著一個穿著華服、卻麵容扭曲痛苦的老婦人(正是眼前的祖母)。她的一隻手被迫按在棺蓋上,另一隻手伸向畫麵之外,像是在苦苦哀求。而她的身後,一個巨大的、模糊的、非人的白色陰影籠罩著她,陰影的一隻“手”正搭在她的肩膀上,另一隻“手”則指向棺槨,仿佛在無聲地催促和命令。
    畫的標題,用猩紅的顏料寫在下角:
    The Keeper of the Fortten (遺忘守護者)
    這是一幅描繪契約簽訂場景的畫!祖母並非自願的供養者,而是被脅迫的“守護者”!守護著那個被遺忘的秘密,直至被徹底吞噬!
    就在淩墨看清畫麵的瞬間——
    “轟!!!”
    走廊另一端的牆壁猛地炸開!磚石飛濺!一個巨大、扭曲、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白色影子,裹挾著暴怒和冰冷的寒意,擠破了走廊空間,它的“目光”瞬間鎖定了房間內的四人!
    那非人的低吼充滿了整個空間,震得人耳膜欲裂!
    縮在地上的老婦人發出一聲淒厲到極致的哀嚎,徹底昏死過去。
    蘇棠和陸離被那恐怖的威壓逼得連連後退,臉色慘白。
    淩墨卻站在那幅駭人的畫前,猛地轉身,毫不退縮地迎向那個可怖的存在。他手中,緊緊攥著那枚從島上帶來的、鏽跡斑斑的鈴鐺。
    他看到了。真相殘酷而絕望。
    而現在,要麽履行那可悲的契約重歸沉默,要麽…
    他舉起了手中的鏽鈴鐺,對著那逼近的白色影子,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搖響!
    “叮鈴——!”
    清脆、沙啞、卻帶著決絕反抗意味的鈴聲,驟然刺破了那非人的咆哮和低吼!
    白色的影子猛地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