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五歲前的記憶。
    我記得我睜開眼的時候就在一間破廟裏，身上有傷，穿得破爛，吃了上頓沒下頓。
    據我義父說，他撿到我的時候，我在街頭和一群同樣是乞丐的半大小子為了半塊饅頭打架，原本他是不想管我的，但是當時我拉住了他，他說我臉那麽髒，可一雙眼睛卻是笑的。
    由此可見我從小就樂觀，抗打擊能力非常強。
    我入宮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替我義父尋找他失散多年的白月光。
    說起來有些扯，但一個人在一生中總是要為一些事去努力的，而我從六歲開始就知道，我這一生，最起碼是前半生，是一定要完成我義父的願望。
    我義父姓林，來曆很神秘，會功夫，所以能幹些押鏢的活。他撿到我的時候年紀還不大，也是走馬過街引得無數女子回頭的俊朗模樣，但他說自己有妻子，雖然沒人見過，後來撿到了林鹿鳴，林鹿鳴雖然腦子不怎麽好使，但絕對是個練武奇才，十三歲就能隨著義父一起押鏢，等我兩十四歲那年，義父才告訴我們關於我們那位素未謀麵的“義母”的故事。
    那女子是官家小姐，義父是他家的護衛，雖然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但終究抵不過現實，和所有話本一樣，這小姐是有婚約在身的，到了年齡家裏就要將她許配出去，而和話本不一樣的是，在成親的前夜，這小姐和我義父私奔了。
    按理說這是個很浪漫的故事，但是在私奔的半路上他們遇上了一夥劫匪，我義父雙拳難敵四手，最後他重傷，這小姐被人搶走，自此下落不明。
    在那時候，一個貌美年輕還穿著嫁衣的姑娘落到歹人手裏，有什麽下場也是可想而知的。我義父痛不欲生打算殉情，結果上吊上到一半碰上了一位會算命的高人，告訴他那小姐並未死，而是被人帶走了，他信了，發誓要窮盡一生之力找到她。
    我十五歲那年，他從怡紅院聽到些關於那女子的消息，為了打聽具體情況，他將我和林鹿鳴送進了怡紅院，他當打手我當清倌，配合的非常默契，三年後我當上花魁，才從老鴇口中得知那女子可能陰差陽錯地入了宮，身手好的林鹿鳴幹脆利落的進宮當了侍衛，隻有一副皮相的我正想著如何進宮，誰知道瞌睡遇到枕頭，我碰上了女扮男裝來喝花酒的華悠然。
    彼時她看上的是排在我後麵的一個紅倌，心術不正，最會宰客，我看華悠然已經被灌得昏昏然然，馬上就要被仙人跳，一時動了惻隱之心（當然也可能是色心），使了些手段將她救了下來。後來等她醒了我才知道，她那天好死不死還帶著華南山的信物，若是真被那紅倌扒了衣服發現皇帝竟是女兒身，那事情可就麻煩了——在這件事上，我可以說是華悠然的救命恩人。
    後麵的事情很順理成章了——她對我千恩萬謝，我趁機將我的目的告訴她，其實我當時隻是想讓她送我入宮當個宮女，誰知她見色起意，提出將我納入宮中，美其名曰方便我行事，還將他們兄妹倆的秘密告訴了我。
    我雖然在怡紅院混了幾年，也算見了些世麵，但深知後宮水深，當即就拒絕了，但華悠然非常熱情，根本不願放棄。
    “入宮很好的，你這麽好看，我去了就給你抬貴妃！後共現在還沒有貴妃呢！”
    “不不不，我胸無大誌，實在不敢妄想，”我搖頭：“做個侍女就很滿足了......”
    “對了，你還能撈錢，”華悠然苦口婆心：“你想想，等你找到你義母，你是不是還得孝順老人家？那沒錢能行嗎？我哥雖然很摳，但他是真的有！反正今年我都頂著他的名頭，我想辦法給你撈錢啊！”
    我絕不會承認我最後答應做貴妃是因為最後這個理由。
    可能是當過乞丐的緣故，我愛錢如命，雖然在怡紅院做了花魁，但我是個清倌，靠唱曲著實攢不了幾個錢，還得時不時替像個瘋狗一樣揍客人的林鹿鳴賠藥錢，所以雖然我在大燕城最紅的怡紅院做花魁，但日子過的一直緊巴巴的。
    因為太早的看過了世態涼薄，所以我不信什麽真心（這裏不是點我義父哈），也不信世上有無緣無故的好或者無緣無故的壞，我可以為我義父赴湯蹈火，那是因為他救了我的命，養大了我，同樣的，我也不會為別人對我的惡意傷心，因為我始終認為，沒有人應該善良，也沒有人應該對我好。
    或許這就是我僅僅用了三年就趕走了上任花魁，並在那個位置穩穩待住的原因。
    因為不期待，所以不失望；因為無所求，所以無弱點。
    除了真金白銀。
    在怡紅院的時候，我唯一一次闖禍，就是因為貪財，具體原因我已記不清，但我記得那間牢房的樣子，記得那種打起來很疼卻不留痕跡的鞭子長什麽樣，也記得大冬天跪在灑了水結了冰的地麵是什麽感覺。
    我記得義父曾語重心長的告訴我，說錢財乃身外之物，我將自己的安全感寄托於那冷冰冰的東西實在是下策，他甚至還替我算了算，說我日後必然在錢財上吃個大虧。
    當時我雖沒還嘴，但心裏卻很不以為然。
    我十五歲進了怡紅院，見了不少如花似玉的紅倌，明明自小在男人堆裏混飯吃，卻偏偏信了男人的鬼話，學了那一身本事卻甘心去做男人的妾室，一輩子被主母壓上一頭；也見過那才藝雙絕的清倌，卻偏偏要為了個窮書生散盡自己所有的金銀贖身，隻為跟著那書生過風餐露宿的苦日子，後來那書生飛黃騰達，轉身就拋棄了她。
    所以我得出一個結論，隻要不沾情愛隻愛錢財，女子都會過得很好。
    但今天，我突然覺得我義父說的或許有點道理。
    要不是惦記那些還沒到手的皇家財產，我不可能入宮，也就不可能被迫知曉這皇家的秘密，更不可能被拉下水。
    有因必有果，我的報應就是遇上華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