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殿裏非常冷，尤其是在華悠然那可怕的話說出口之後，我覺得整個人就像在冰窖裏一樣心底發寒。
    “我要走了，”我打了個哆嗦，心累道，“你回去以後還是好好養身體，最好把我那份《心經》也抄了，我覺得太後說得對，你比我更需要平心靜氣。”
    “對了，呦呦，你上次托我打聽的事情，好像有點眉目了。”
    華悠然突然一拍腦袋拉住我：“你記得不，就是你說的那位姨母的事。”
    我一把拽住她的手，激動地說：“是有消息了嗎？”
    華悠然點了點頭，從胸前摸了摸，拿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包——還很講究地用火漆封住口，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淡淡的金光。
    “信息就在這封信裏，”她小聲說，“我可是動用了我所有的人脈，絕對保真。”
    我有些顫抖地接過那封信，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
    居然這麽容易的嗎？
    林鹿鳴比我早入宮，當時他打聽到的是義母入宮後很可能做了宮女，但他一個侍衛，再無法問出太多的線索，等我入宮後我們分析了一下，隻有“宮女”這一個線索實在太模糊，宮裏的宮女幾百個，若是一個一個找就怕打草驚蛇，但按照年齡來說義母若是還活著，應該也四十多歲了，而這個年紀的宮女早就熬成了嬤嬤，宮裏的嬤嬤都是陪在後宮妃子皇上甚至太後身邊的人，是我這個身份無法接觸的存在。
    但好在我有華悠然，也多虧了有她。
    我心裏默默鄙夷了一下林鹿鳴這個四肢發達毫無用處的哥哥，緊緊地抱了華悠然一下，說：“華悠然還是你靠譜！你就是我的大恩人！以後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華悠然嘿嘿笑了，很得意地說：“我告訴你我比我哥靠譜多了，這事了了，你要不要考慮去我府上啊？”
    我心想這事了了我能跑多遠跑多遠，還和你們皇家杠？吃瘋了我？嘴裏卻習慣地開始畫大餅：“哎呀好說好說......你先放開我，我先看看這信。”
    我壓抑著激動的心，用顫抖的手撕開信封，然後從裏麵拿出一張折得方正的紙，然後慢慢展開——
    我愣住了。
    “怎麽了？”華悠然湊過來：“不認字？”
    她低頭一看，也哽住了。
    那張紙不大，上麵密密麻麻地用蠅頭小楷寫滿了名字，每個名字後麵還貼心地注明了年齡，容貌，在哪個宮裏當差，甚至還有人際關係網。
    平心而論，非常全麵。
    如果它沒有寫六十八個名字，那就更完美了。
    六十八個，我數了兩遍，一個不多，當然也一個不少。
    我入宮以來甚至沒有見過這個數量的零頭。
    “你確定這是我姨母的信息，而不是拿錯了後宮嬤嬤的花名冊？”我指著那一排名字：“四十多歲的嬤嬤怎麽可能有這麽多？整個宮裏怕是——”
    華悠然咽了口口水，把手小心翼翼地放在我的手背上，沉痛地點了點頭。
    “是的，呦呦，”她說，“我已經打聽過了，二十年前，宮裏起了場大火，很多宮女命喪火海，為了補充人手，那兩年放寬了限製，宮女的人數是曆年的數倍......”
    “但是我確實沒想過這麽多，”她強調了一句，“而且呦呦你給的信息太模糊了嘛，隻有個大概的入宮年份，連籍貫啊姓氏都沒有，就很難——不過我保證啊，這是最全的，不會漏掉！”
    我倒是也想得到更多的信息，可我義父不肯說啊。
    六十八個人，一個一個排查，沒有半年肯定是找不出來的，這就意味著我的出宮計劃隻能延後，一想到我還得在華南山手裏折騰至少半年，我就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我知道，”我歎了口氣，拍了拍華悠然的胳膊：“還是要多謝你，這名單......挺好的，最起碼不會遺漏，至於其他的我自己想辦法，我會找到的。”
    我是林呦呦，隻要我選擇的路，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趟過去。
    “我就喜歡呦呦你這個勁！”華悠然立刻就高興了起來：“感覺什麽事情都打不倒你！加油，我覺得你可以的！”
    嗯，我也覺得我可以。
    華悠然離開後，我留在殿中，等確定外麵無人後，這才麵無表情地提高聲音：“人都走了你還要聽多久，滾下來！”
    黑暗中傳來一聲輕笑，房梁上一個黑影輕盈地翻身而下，落在我身邊。
    一隻手從我肩膀旁伸了過來，修長白皙的手指一晃就拿走了我手上的名單。
    “嘖嘖，這麽多，”林鹿鳴拉長了聲音，“看上去又有不少活要幹了。”
    我轉過頭，看著那張混不吝很欠揍的臉。
    “所以你打聽了這麽久，到底打聽出什麽了？”我質問道：“說好各憑本事，你又來聽我的勞動成果！”
    林鹿鳴哈哈一樂，拍了拍我的腦袋：“怎麽和哥哥說話呢？咱們倆還分彼此？”
    “你一個侍衛，能不能不要用熏香？”我皺了皺鼻子：“很娘啊。”
    他眨了眨眼，大大咧咧地扯開袖口，露出一截沾了紅色的布。
    “要遮住血腥氣啊，”他說：“不然被發現了怎麽辦？”
    果然。
    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又去接私活了？侍衛的錢不夠你花啊？”
    我和林鹿鳴雖然不是親生兄妹，但愛財如命這一點卻是出奇的相似，他在怡紅院的時候就經常偷偷接私活，沒什麽下限，隻要錢給夠，連幫甲姑娘搶乙姑娘的恩客這種活都接。
    但我沒想到在宮裏他也敢——他身手很好，一般人根本傷不到他。
    “你少做那掉腦袋的買賣，”我忍不住提醒，“別到時候有命掙沒命花，要是不夠了還有我呢。”
    他看著我，又樂了，很不以為然的樣子。
    “少操點我的心吧，林呦呦，”他說：“我做事可比你有分寸。”
    說完，他揚了揚手裏的名單，笑嘻嘻的說：“這些太多啦，你現在行事葉不方便，我先按照這單子去找，盡量給你縮小一下範圍。”
    不等我拒絕，他把那張紙往懷裏一塞，直接上了房梁，很快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