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紀錄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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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半個月後,舒允晏收到了一條QQ消息,是宴城電視台的工作人員發來的好友申請,舒允晏通過了。
“您好,您是舒允晏吧。”
“是的。”
“我是宴城電視台的工作人員,不知你大三想不想回老家實習呢?”
舒允晏雲裏霧裏,搞不清楚,宴城電視台的人怎麽會找到自己,莫名其妙。
“暫時還沒有考慮過呢。”
“這邊很希望您能回老家工作,為家鄉效力。”
“謝謝啦。”
舒允晏沒有多想,但她不會想要回老家工作,她想要去其他城市,擺脫自己的原生家庭,不想與陳香蘭有任何瓜葛。
舒允晏按時上課下課,給童生找了一個理由就搬回了宿舍,她不想童生再給自己花錢。
大學生活像流水賬一般劃過……
圖書館老舊的書架散發著紙張和塵埃混合的特有氣味。
這是舒允晏最喜歡的地方,不是因為她多麽熱愛學習,而是因為這裏足夠安靜,足夠龐大,足夠讓她隱沒在層層疊疊的書海和人影之後。
這時,宴城電視台的工作人員又找到舒允晏。
“您好,在嗎?”
“嗯……”
“您知道謝良安嗎?”
舒允晏如雷轟頂,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止了……
“你想表達什麽意思?”
“謝良安常常向我提起你,他告訴我,他很喜歡你的家鄉,現在他在北城工作,每周都會坐飛機回來看你的家鄉。”
“你覺得我信嗎?每周?他有錢嗎?”
“謝良安真的很喜歡你。”
舒允晏猜到了:“別在這裏搞笑了,你就是謝良安吧。”
“我不是。”
“別再這裏裝深情了,你在我老家上班。”舒允晏不寒而栗。
“是,我承認。”既然被識破,謝良安也不裝了。
“你在這裏裝來裝去有意思嗎?麻煩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
“舒允晏!你真的很自私!”
“自私?我自私?口口聲聲把自私掛在嘴邊的人最自私。”
“你永遠隻記得別人欠你的,而永遠不會想到別人為你付出的,你是多麽的自私。”
“嗬嗬……”
“那件事情我會後悔一輩子,但我沒有對不起你……”
“別再這裏假惺惺的了,麻煩你,以後別來聯係我,連同田爽,你們都是一丘之貉,不是什麽好東西,離我遠點。”舒允晏說完就把賬號拉黑了。
……
轉眼到了大三,大三的畢業設計是拍一部紀錄片,費霞說自己家鄉的鹽很值得拍,擁有很悠久的曆史,聽她這麽一說,大家一致認同去貢城拍鹽文化,離得近,又可以玩。
……
貢城的太陽像個巨大的,白熾的鹽塊,無情地炙烤著燊海井景區外的臨時休息點。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鹵水,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鹹腥味。
連續三天的密集拍攝,高溫,奔波,睡眠不足,像無形的銼刀,磨蝕著五個年輕人的神經。
王師傅在灶房熬鹽,臉上刻滿風霜痕跡的老鹽工。
舒允晏的錄音杆幾乎成了他的影子,捕捉了他沉默勞作時的粗重呼吸,休息時卷旱煙葉的沙沙聲,甚至他望著天車時那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她發現,王師傅偶爾會對著遠處一座廢棄的小土屋出神。
昨天傍晚交班後,她鼓起勇氣,用磕磕絆絆的方言搭話,竟意外地引出了一段塵封往事,關於他的父親,一個同樣熬了一輩子鹽,最終倒在灶台邊的老人,和他自己因常年高溫和濕氣落下的一身病痛,以及兒子堅決不願再碰這行當的遺憾。
“拍這個!”舒允晏昨晚在簡陋的旅館裏,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閃著異樣的光,她把錄音筆放在桌上,裏麵是王師傅低沉沙啞的敘述,這才是人的部分!鹽的曆史是冷的,技術是硬的,但熬鹽的人是有溫度的!他父親的故事,他和他兒子的隔閡,這就是傳承斷裂最鮮活的樣本!”
“允晏,我理解你想挖掘深度人物故事,”唐米皺著眉頭,手指煩躁地敲著剪輯筆記本的觸摸板,屏幕上是她精心設計的鹽晶結晶延時畫麵,美輪美奐,“但我們的時長有限,王師傅的個人史太具體,太小了,放進宏觀的鹽業史詩裏,節奏會拖遝,老師,觀眾想看的是千米深井的震撼,天車的奇觀,熬鹽的蒸汽美學,這些才是視覺爆點!”
“爆點?”費霞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學究氣的尖銳,“唐米,我們是拍畢業作品,不是拍國家地理風光片!王師傅的故事恰恰是連接古今的活體證據!他的父親代表過去純粹的鹽工命運,他的兒子代表現代對傳統的拋棄,他本人就是夾在中間,正在消失的活化石!這難道不比單純的奇觀更有學術價值和社會意義?水火相淬的生存哲學,難道隻在教科書裏?它就刻在王師傅的皺紋裏,藏在他的沉默裏!”她激動地指著舒予晏的錄音筆。
“學術價值?費霞,我們不是在做博士論文!”唐米毫不示弱,指著外麵燊海井的方向,“我們要拿獎,要吸引眼球!你那些深鑽汲製技藝的細節,觀眾有幾個能看懂,能記住?我們需要的是能抓住人眼球三秒鍾的畫麵!是能在社交媒體上傳播的片段!王師傅的故事再好,能有天車提鹵時那噴湧而出的鹵水壯觀?能有結晶鹽在火光下閃耀奪目?”
“夠了!”陸雯猛地站起來,她的臉因為著急和燥熱漲得通紅,手裏還捏著剛剛景區管理處打來的電話記錄,“現在不是爭論這個的時候!管理處剛通知,因為設備檢修,燊海井核心的提鹵作業下午三點就提前結束!我們預約的跟拍時間被壓縮到隻有一小時!唐米你那些複雜的運鏡和延時還來不來得及?費霞你要補拍的幾個特寫細節怎麽辦?還有允晏,你約了王師傅下午最後一點時間做補充采訪!現在!立刻!決定我們接下來一小時拍什麽!吵能解決問題嗎?”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製片人的壓力讓她瀕臨崩潰。
苗月縮在角落,抱著一瓶快見底的礦泉水,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大氣不敢出。
苗月負責打光和搬器材,此刻隻希望自己是個隱形人。
舒允晏沒說話,她看著桌上那支小小的錄音筆,仿佛能透過塑料外殼,觸摸到王師傅聲音裏沉甸甸的疲憊和無奈,她選擇妥協:“我都行,聽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