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二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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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來了……
“小舒,”鄰座同事探過頭,壓低聲音,帶著點八卦的興奮,“張總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現在。”
“這份策劃案,”張總轉過身,手裏拿著她剛剛還在修改的那份文件,修長的手指隨意地翻動著紙頁,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他的目光並沒有落在文件上,而是像實質的探針,精準地鎖定了她低垂的眼睫,“是你負責的?” 他的聲音平穩,帶著公事公辦的漠然。
“是。”舒允晏的聲音很輕。
“客戶那邊臨時提了新要求,很急。”張總走近一步,將文件啪地一聲輕放在她麵前的桌麵上,俯視的角度帶來無形的壓迫感。“需要大改,方向在這裏。”他指了指文件上幾行潦草的紅字批注,“下周一的提案,必須拿下。”他的語氣不容置疑,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而非商量。
“知道了。”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講?”
“你不是在公司幹的好好的嗎?為什麽要提離職?你的實習蓋章不想要了?”
“額……我……”
“再考慮一下吧,我提前給你轉正。”
“但是……”舒允晏的聲音有些發啞,“不考慮了,謝謝張總。”
“你是有什麽顧慮嗎?”
“我可能要換個城市了。”舒允晏如實的說道。
“怎麽不繼續在漢城發展了,頻繁的跳槽對人生規劃不利。”
“個人原因。”
“你回去考慮一下吧。”
“嗯……”
舒允晏出了辦公室,她以為張總早就想一腳踢了她,沒想到最後會挽留她,這超乎了舒允的預料。
舒允晏剛回到座位,同事就湊了上來,聲音壓得更低,幾乎是氣聲:“你不是在公司幹得好好的嗎?上周張總還誇你那項目收尾漂亮呢。怎麽……突然就要提離職了?”她眉頭微蹙,是真切的不解,“而且,你實習期還沒滿吧?實習鑒定和蓋章不想要了?這可是關係到畢業證的大事!”她語氣裏帶著過來人的擔憂,甚至有點替舒允晏著急
“再考慮一下吧?”同事的聲音放得更柔,帶著一種真誠的挽留,她輕輕碰了碰舒允晏放在桌麵的小臂,“真的,別衝動,你看,你能力挺強的,上手也快,咱們部門氛圍也還行吧?張總其實挺看重你的。”
“我會……好好想想的。”她最終說道,聲音平平,聽不出任何情緒。
像一句設定好的程序回複。
舒允晏沒想明白,她在公司受排擠有一段時間了,按道理說聽到自己辭職滾蛋,應該皆大歡喜才對,怎麽還挽留起來了。
下班時間一到,舒允晏幾乎是第一個抓起帆布包起身的人。
她低著頭,避開任何可能交匯的目光,腳步匆匆地融入打卡下班的人流。
走向地鐵站的路不長,但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舒允晏最近常常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力不從心,不是那種熬夜加班後的虛脫,而是一種從身體內部透出來的,持續不斷的疲憊感,像生了鏽的機器,每一個齒輪轉動都發出滯澀的呻吟。
幹什麽都累,早上起床像要耗盡全身力氣,對著電腦屏幕時間稍長,眼前就開始發花,太陽穴突突地跳,精神更是難以集中,策劃案上的字會模糊成一團墨跡,同事說話的聲音有時像是隔著厚厚的毛玻璃傳過來,嗡嗡作響,抓不住重點。
她常常走神,思緒會毫無預兆地飄走,舒允晏不知道最近怎麽了?以前她從不會這樣,雖然身體比較瘦弱,但充滿了活力,最近常常半夜睡不著,白天又犯困,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舒允晏下了地鐵才發現陳香蘭打了好幾個電話,地鐵上人擠人,根本沒空間看手機。
舒允晏回了電話,電話仿佛響了很久才接。
“有事嗎?”
“你二叔死了。”
“他怎麽會死了?”舒允晏一驚,二叔好像才50多歲吧。
“被人打死了,送醫院沒救回來。”
“那是要回來參加葬禮嗎?”
“嗯……”
“知道了……”
“你明天就回來吧,你二叔的女兒舒金鳳近幾年對我們家幫襯不少,你要回來湊個人頭。”
“我知道。”舒金鳳近幾年經常借錢給陳香蘭。
距離上次和二叔舒正財見麵已經是奶奶死的時候,遙遠的像上輩子。
當時有人遞給他一條黑紗,示意他係在胳膊上。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油光水亮的豬肝色皮衣,眉頭立刻擰成了一個疙瘩,臉上露出一種極其不情願,甚至心疼的表情。
他咕噥了一句,聲音不大不小,卻清晰地穿透了壓抑的靈堂空氣,像一顆石子砸進了渾濁的死水:
“嘖,我這皮衣……很貴的,新的!這黑紗別針,別把我衣服整壞掉了吧?” 他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捏著那截粗糙的黑紗,猶猶豫豫地比劃著,仿佛那件皮衣是什麽了不得的寶貝,生怕被那小小的別針玷汙了價值。
舒允晏大概七八歲的年紀,正是抽條長個,像棵小竹子一樣細瘦的年紀。
放學路上,她背著那個磨得發白的舊書包,裏麵裝著幾本薄薄的課本,還有一把路上順手割的豬草,草葉的汁液染綠了書包的邊角。
她抄近路,蹦跳著從二叔家那扇總是歪斜,關不嚴實的木板門前經過。
就在那一瞬間,門內爆發出巨大的,如同野獸撕咬般的聲響!
“我操你媽的!老子的事情你少管。” 那是二叔舒正財的聲音,嘶啞,狂暴,像燒紅的鐵塊砸進冷水裏,帶著能把人耳膜刺穿的尖銳和暴戾。
緊接著是二姨尖利到變調的哭嚎和咒罵:“舒正財你個沒良心的畜生!你拿去喝酒找婊子!你不得好死!啊……”
“啪!”
一聲極其清脆,響亮的耳光聲,像鞭炮一樣炸開!
舒允晏被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聲響釘在了原地,心髒嚇得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她本能地縮著脖子,像隻受驚的小鵪鶉,小心翼翼地,帶著巨大的恐懼,從門板的縫隙裏望進去。
昏暗的堂屋裏,塵土在從門縫透進來的光柱裏瘋狂飛舞。
兩個扭打在一起的身影在地上翻滾,像兩條搏命撕咬的瘋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