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好的太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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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允晏請了兩天的假,睡到中午才起來,出租屋空蕩蕩的,大家都出去上班了,坐了地鐵到高鐵站。
檢票口……G……G多少來著?她眯著眼,湊近了看屏幕上的小字。
G12?還是G21?數字在她眼前晃動著,重疊著。
她抬起頭,再次望向遠處巨大的指示牌,試圖將屏幕上的數字和牌子上對應起來。
目光在密集的車次和檢票口信息間來回掃視,像迷路的孩子在尋找坐標。
舒允晏買的是二等座,特別吵,小孩哭鬧,大人接電話。
截然不同卻同樣具有毀滅性的噪音在狹窄的車廂空間裏交織,共振。
孩子的哭嚎是高頻的,撕裂般的尖叫,男人的電話是低頻的,持續不斷的轟鳴。
它們像兩把無形的銼刀,反複摩擦著舒允晏緊繃到極限的神經末梢。
她感到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地跳動,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擊著胸腔,帶來一陣憋悶的窒息感。
舒允晏看了一眼手機,童生發來了消息。
“你辭職了嗎?”
“快要辭職了。”
“買的衣服到了嗎?” 童生經常給舒允晏買好幾百的衣服,還給舒允晏買手機,買電腦,自己過得緊巴巴的,但不想舒允晏受一點委屈,他總是認為,舒允晏配的上世間一切的美好,她是那麽美好的一個女孩子。
“到了,謝謝你。”
“你辭職了,肯定沒有錢了,我給你轉點錢吧。”
“不用了。”
童生忽略了她的拒絕,固執的轉了一筆錢。
童生小心翼翼的問出了口:“你男朋友不給你錢嗎?”
“不給。”
“怎麽會這樣?他不知道你沒有錢嗎?”
“知道,他說我物質,拜金,他怕我花他錢。”
童生發出一聲冷笑:“你物質?拜金?天大的笑話,你這樣的都拜金了,全天下的女人都拜金了,他是瞎了狗眼,白瞎了你這麽好的女孩子。”
“唉……”
“我希望你幸福,不是讓你受苦。”
舒允晏停頓了一下:“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男人給女人花錢天經地義的。”
“啊?”舒允晏感到很驚訝,“為什麽會是天經地義的啊。”
童生毫不猶豫的打出這行字:“喜歡就會花錢啊,怎麽會舍得她受苦呢。”
“你真這麽想?”高鐵過隧道,信息發了好久才發出去。
童生在手機的另一頭感到很是自責:“當然,我恨自己沒有能力給你好的生活,不然你也不會這麽辛苦。”
舒允晏看到這行字,在腦海裏反複盤旋,放大,心裏很震驚。
“是我太差勁了,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你好的太不真實了。”
“我就是一垃圾,我以前對你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現在我想明白了,你過得好,比什麽都重要,我能力有限,幫不了你什麽。”
“你已經幫我很多了,很好了。”
“把錢收了,不夠再跟我說,我再給你轉錢。”
“賺錢這麽難,你怎麽會舍得轉這麽多錢給我?你自己不花嗎?”
“我包吃包住,不花什麽錢。”
“你省吃儉用,就把錢省來給我花?”
“我夠用,你女孩子用錢的地方多,我沒事的。”
“你不會覺得委屈嗎?”
“有什麽好委屈的?是我心甘情願的,和你沒有關係,我喜歡你,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沒有關係。”
“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怎麽這麽大呢。”
“你辭職了也要花錢啊,你把錢收了,你不是還要去怒江市嗎?衣食住行都要錢,不夠我再給你轉。”
“你怎麽對我這麽好啊。”
“不好啊,我沒幫你什麽,說來也很慚愧。”
舒允晏點了收款,一開始她還拒絕,女孩子要自立自強,不能隨便收別人的錢,但隨著童生不求回報的給錢,她卻心安理得的收了,減輕了生活的壓力。
……
舒允晏拖著疲憊的身體剛走到家門口,又被一陣刺耳的敲鑼打鼓聲震得耳膜發麻。
聲音是從旁邊二叔那棟老青瓦房裏傳出來的。
那房子早就荒了,屋頂的青瓦縫裏長著雜草,窗戶紙破破爛爛,牆皮剝落,遠遠就能聞到一股灰塵和陳年黴味混雜的氣息。
裏麵別說住人,連廁所都還是老式的茅坑,臭氣隔著院子都能隱約飄過來。
正因為如此,這次辦喪事,二叔全家,還有其他來幫忙奔喪的親戚,全都擠在了舒允晏家這座還算像樣的樓房裏。
原本安靜的家,此刻塞滿了吵鬧聲,汗味……
二叔的骨灰盒,孤零零地放在他自己那棟破敗,布滿灰塵的老屋堂屋裏。
隻有在那間幾乎不能住人的老房子裏,才響著哀悼的鑼鼓聲。
舒允晏走進了自家樓房,無視了蹲在一樓抽煙的一些親戚,徑直穿過擠滿陌生麵孔的堂屋,走向自己位於二樓的房間。
舒正財的兒子舒金磊頭上圍著白布,沒像其他親戚那樣張羅或閑聊,就一個人悶在角落的矮凳上,眼睛發直地盯著地麵。
他整個人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頹喪。
舒允晏心裏清楚這個堂哥,舒金磊在村裏是出了名的不著調,沒個正經工作,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混著。
脾氣更是點火就著,打起老婆來下手沒輕沒重。他有個女兒,但幾乎沒見他管過,孩子的事好像跟他沒關係。
此刻,舒金磊這副丟了魂的樣子,和這辦喪事的熱鬧格格不入。
沒人特意去招呼他,仿佛他坐在那裏是理所當然的背景板。
直到道士招呼人站在靈堂前開始念經,舒金磊才站起來,舒允晏想起上次奶奶過世,隻有他跪在靈堂前哭的泣不成聲,但平時根本就沒見他關心過奶奶,不知道他怎麽還能哭出來?哭出來的意義是什麽?是孝順嗎?好像也不是吧。
舒允晏頭上也戴上白布,跟著舒金鳳來到靈堂前,她站在最後一排,看著舒金磊那副樣子,思緒開始飄遠,舒允晏高二那一年,一家人因為舒金鳳的在晏城市中心定居,後來都搬去城裏一起打工,但舒金磊一個人灰溜溜地回了村,住進了自家那棟破敗的青瓦房,他隻收拾了裏屋一間,其他地方都積著厚厚的灰。
屋裏就一個電飯煲,又煮飯又下麵條。
那時他到處找親戚借錢,開頭還能借到幾百塊,後來就沒人願意搭理了,最後,他把二叔舒正財那輛半舊的摩托車拖出去賣了換錢。
有一晚,雨下得挺大……
舒金磊敲開舒允晏家的門,啞著嗓子說:“舒允晏,幫個忙,用你手機給我照個亮,屋裏的燈壞了。” 舒允晏沒多想,拿著手機就跟他去了那間陰冷的青瓦房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