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和等待一點點消磨掉他最初那點可憐的自信和表演欲。
    周圍的寂靜放大了一切細微的聲音別人家的電視聲，樓上的腳步聲，甚至野貓的叫聲，每一點動靜都讓他下意識地抬頭望去，又失望地低下頭。
    他開始感到一種真正的恐慌和不確定。
    她……是認真的？
    她真的沒有一點後悔？
    路正非掏出手機給鄧琳打電話。
    第一遍沒有接……
    打第二遍才接……
    路正非的聲音帶著哭腔：“鄧琳，我被拋棄了。”
    “怎麽了？”鄧琳一臉問號，怎麽聽著聲音像哭了。
    “我被舒允晏打了，你都不知道她有多狠！拿數據線抽我，我的腿被抽的血淋淋的。”路正非哭了出來。
    電話那頭的鄧琳顯然被這沒頭沒腦，帶著濃重哭腔的控訴弄懵了，沉默了兩秒，才遲疑地開口：“……什麽？被打？路正非你說清楚點，怎麽回事？允晏打你？”她的語氣裏充滿了難以置信。
    路正非聽到鄧琳的聲音，仿佛找到了情緒的宣泄口，哭腔更重，添油加醋地開始訴說，刻意忽略掉了所有前因後果和自己的所作所為：“就是她打我！瘋了一樣！”他吸著鼻子，聲音委屈又痛苦，努力渲染著自己的悲慘境遇，“就用那種手機數據線，抽在我大腿上，特別特別用力！現在都腫起來了，全是血痕……火辣辣地疼……鄧琳，我真的好疼……”
    他喚起鄧琳的同情，甚至帶著點誘導性地問：“你都不知道她有多狠心……就因為一點小事，她就下這麽重的手……我……我現在都被她趕出來了，無家可歸，就坐在樓下吹冷風……”
    鄧琳在那頭皺緊了眉頭，沒有被他的哭訴完全帶偏，捕捉到了關鍵信息：“等等，因為一點小事？到底是什麽事能讓她動手打你？還有，她為什麽趕你出來？”她對路正非的性格並非一無所知，深知他有時會誇大其詞甚至隱瞞關鍵部分。
    路正非語塞了一下，支吾著：“就……就拌了幾句嘴……我說話可能衝了點，但她也不能打人啊！”他迅速繞開具體原因，繼續強調結果，“她就是脾氣大，一點都不體諒我！我現在身上疼，心裏更疼……鄧琳。”
    鄧琳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路正非這避重就輕的態度讓她起了疑心。
    她放緩了語氣，但問題更加直接：“路正非，你跟我說實話，真的隻是拌嘴？你到底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允晏不是不講理的人。”
    路正非沒想到鄧琳會追問細節，頓時有些慌亂，語氣變得更加激動，甚至帶上了一絲惱羞成怒的意味：“我能說什麽啊？！就是吵架唄！她現在看我不順眼，我呼吸都是錯的！你怎麽也幫著她說話？我現在是受害者！我被打了！被趕出來了！你不關心我的傷，反而審問我？”
    鄧琳在電話那頭深吸了一口氣，路正非這番反應，幾乎讓她肯定了事情絕不像他說的那麽簡單。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可能說了多麽過分的話或者做了多麽過分的事，才把舒允晏逼到動手的地步。
    她的語氣冷了下來：“路正非，我不是不關心你。但如果事情真像你說的隻是拌嘴，允晏絕不會這樣。你不說實話，我也沒辦法幫你。”
    她頓了頓，補充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而且，我覺得你現在最需要是去道歉，好好冷靜一下，想想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允晏的脾氣我知道，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會這樣。”
    路正非一聽這話，心涼了半截，同時一股真正的怨憤湧上心頭，連鄧琳都不站他這邊！
    “行！行！你們都幫她！都是我的錯！行了吧！我活該被打！活該流落街頭！”他對著電話吼了起來，聲音因為憤怒和失望而尖利，最後幾乎是不管不顧地撂下一句，“你果然是她的狗朋友！”
    “路正非，話也不是像你這麽說的。”
    “我知道了，回頭我再打電話給你。”
    高笑笑走路回家，聽見有人在小區花壇那邊打電話哭訴，人影看著有點熟悉，氣氛有些詭異與恐怖，但自己又屬於那種不愛管閑事的那種人，就沒湊近過去看，拐角就上了樓，高笑笑擰開門鎖，那句“我回來了”的招呼還沒出口，就被眼前的景象硬生生堵在了喉嚨裏。
    首先撲麵而來的是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動物糞便的騷臭，食物殘渣的酸腐，還隱約夾雜著一絲甜膩的，類似變質酸奶的氣味。
    她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客廳裏如同遭了劫。
    靠墊，垃圾，碎紙屑散落一地，最令人無法忽視的是地板上那幾攤已經幹涸發硬的狗屎和尿漬，顯然存在已久。
    燈光下，整個空間顯得肮髒又破敗。
    而舒允晏，就陷在那張明顯凹陷了的沙發裏，背脊挺得筆直，臉色是一種近乎僵硬的冰冷，仿佛一尊被供奉在廢墟裏的神像，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低氣壓。
    那兩隻狗，平時總是鬧騰得讓人頭疼，此刻卻異常安靜，隻是巴巴地圍在她腿邊，用鼻子輕輕蹭她的手，喉嚨裏發出細微可憐的嗚咽聲，尾巴小幅度地，帶著試探和討好搖動著，顯然是餓極了。
    高笑笑幾乎以為自己開錯了門。
    她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地雷”，聲音都放輕了：“允晏？這……這是怎麽了？遭賊了？”
    舒允晏像是才察覺到她回來，眼珠緩緩轉動，看向她，那眼神裏空茫茫的，帶著一種極度疲憊後的麻木，還有一種未散盡的，冰冷的餘怒。她沒回答高笑笑的問題，隻是沉默地，幾乎是憑借本能地站起身。
    她沒看高笑笑，也沒看這一片狼藉，隻是徑直走向角落的狗糧袋，機械地拿出狗盆，舀糧，倒水。
    兩隻狗立刻撲過去，狼吞虎咽地吃起來，發出哢哧哢哧的聲響，在這死寂的房間裏顯得格外刺耳。
    高笑笑站在門口，進退兩難。
    她看著舒允晏那副樣子，心裏猜到了七八分。能把這個家造成這樣的，除了路正非和他那兩條沒人管的狗，沒別人。
    再者把舒允晏氣成這副模樣的，也隻有路正非。
    她想起剛才樓下花壇邊那個聽著耳熟的、帶著哭腔打電話的男聲……現在想來，不就是路正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