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逆來順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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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軒帶著炫耀式的口吻,笑著:“我這樣已經很好了,你都不知道我兄弟他們更過分。”
    “什麽意思啊?”舒允晏一頭霧水,完全跟不上他跳躍的思維,也無法理解他口中過分的含義。
    裴軒湊近了一些,壓低了聲音,仿佛在分享一個圈內人才知道的秘密,語氣裏帶著一種混合著獵奇和些許不屑的味道:“你同級的,是不是有一個女生叫滕麗麗?挺活躍的那個,好像還參加過文藝表演。”
    舒允晏愣了一下,腦海裏浮現出一個打扮比同齡人成熟,性格有些外向張揚的女生的身影。她點了點頭:“是啊。” 她不明白為什麽突然提到滕麗麗。
    裴軒的下一句話,像一塊冰冷的巨石,轟然砸進舒允晏毫無防備的認知裏:“她和我的兄弟都睡過,”他的語氣平常得像在討論天氣,“之前還說叫上我一起,我沒興趣。”
    “你說什麽?” 舒允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猛地向後縮了一下,她的眼睛瞪得極大,充滿了極致的震驚。
    “真的。”裴軒看著她劇烈的反應,似乎覺得有些好笑,又補充了一句,仿佛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你知道的,很多男的都會拿出來炫耀的。” 他用一種大家都這樣的邏輯,讓她接受這個事實。
    “不可能!”舒允晏辯解,“說不定是假的!是他們在吹牛!怎麽能這樣隨便說一個女孩子!”
    裴軒卻嗤笑一聲,用一種帶著殘酷真相的口吻,拋出了他認為是鐵證的邏輯:“怎麽可能是假的?” 他看著她,眼神裏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你太天真的意味,“你不信看看在學校,誰敢真的去惹她?為什麽?”
    “我的天哪,我簡直不敢相信。”
    “滕麗麗之前就是我兄弟的女朋友啊,他說的,一定就是真的。”
    “天哪!怎麽會這樣。”
    “正常的很。”
    ……
    日子在一種隱秘而提心吊膽的狀態下偷偷溜走。
    舒允晏像守護著一個易碎的玻璃瓶,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學習和戀愛之間的平衡,同時也總能從裴軒嘴裏聽到各種驚天大瓜。
    關於鎮上其他混混的,關於他技校同學的,甚至一些她從未想象過的,光怪陸離的成人世界的邊角料。
    這些信息衝擊著她原有的認知,讓她時而震驚,時而困惑,也讓她感覺自己仿佛被裴軒強行拉著,窺見了一個更加複雜也更為陰暗的現實。
    天氣越來越炎熱,太陽炙烤著大地,連知了的叫聲都顯得有氣無力。
    兩人剛從河邊陰涼處走出來,沒走幾步,舒允晏的額頭上就沁出了細密的汗珠,她看了看天色,有些焦急地開口:“我要回去了,再晚一點,我媽肯定要罵了。”
    裴軒也熱得扯了扯衣領,看著曬得發白的路麵,皺了皺眉:“天氣這麽熱,別走了,坐個三輪車回去吧。” 他指了指偶爾慢悠悠駛過的話由老人駕駛的載客三輪車。
    舒允晏立刻搖頭,語氣很堅持:“不用了,才幾步路啊,不遠,走回去很快的。”
    “聽話,”裴軒的語氣帶上了點不容拒絕的意味,伸手想去拉她,“這麽曬,中暑了怎麽辦?”
    “不行,”舒允晏側身躲開,反而擔心起他,“我怕你中暑才對,你趕緊去找個涼快地方待著吧。”
    “我真的不用坐車。” 舒允晏堅定地搖搖頭,甚至加快了腳步,想用實際行動證明這點路根本不算什麽。
    但裴軒不顧她的反對,直接停下腳步,執意朝著路邊招了招手,攔下了一輛正好慢悠悠蹬過來的三輪車。
    開車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皮膚黝黑的老爺爺,車廂裏放著個小風扇,吱呀呀地轉著。
    鎮上沒有出租車,隻有這些老人開著三輪車,掙點微薄的錢補貼家用。
    “上去吧。”裴軒不由分說,拉開三輪車後麵的簾子,示意舒允晏上車,語氣帶著一種她無法抗拒的強勢和關心混合的意味。
    他從口袋裏掏出幾張零錢,看都沒看就塞給了老爺爺。
    舒允晏看著已經停下的車和付了錢的他,知道自己再推辭反而更耽擱時間,隻好抿著嘴,有些不情願地爬上了悶熱的三輪車廂。
    裴軒替她拉好簾子,隔著布簾對她說:“到家了,給我發個消息說一聲。” 他頓了頓,指了指馬路對麵招牌閃爍的網吧,“我去網吧裏打會遊戲,等你消息。”
    “嗯,好。”舒允晏坐在狹窄的車廂裏,悶熱的氣息和舊三輪車的機油味撲麵而來。
    她看著簾子外裴軒被陽光勾勒出的身影,心裏湧起一種複雜的感覺,他確實是關心她的,甚至有些霸道的好,但這種好,又總是帶著一種不容她拒絕和選擇的壓力。
    三輪車老爺爺慢悠悠地蹬了起來,車子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顛簸著向前駛去。
    舒允晏掀開簾子一角,回頭望去,看到裴軒已經轉身,快步走進了那家網吧,消失在了昏暗的門洞裏。
    ……
    舒允晏推開家門,撲麵而來的是一股混雜著血腥味的,被陽光蒸騰出的燥熱,陽光透過窗戶,在客廳地板上投下大塊大塊晃眼的光斑,空氣裏浮動著細小的塵埃。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凳子上的陳香蘭,佝僂著背,像一株被曬蔫了的植物。
    鼻子裏塞著一團已經被血浸透成暗紅色的紙巾,那顏色在午後明亮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目。
    她的臉色是一種灰敗的蠟黃,眼神空洞地望著地麵,整個人透著一股被病痛抽幹力氣的死氣沉沉。
    血還沒有完全止住,仍在緩慢地,固執地從紙巾邊緣滲出來,匯聚成珠,然後滴答,滴答,落在她穿著廉價涼鞋的腳邊,在落滿灰塵的水泥地上濺開一小朵一小朵暗紅色的花,緩緩暈開,腳邊還放著剛從地裏摘回來的空心菜。
    夏天和冬天是陳香蘭流鼻血的高發期,尤其是這種幹熱無雨的酷暑天氣,她的老毛病總會犯得特別厲害。
    但眼前這景象,顯然比平時要嚴重得多,風扇吹著她因為汗水而黏在臉上的頭發,整個人顯得狼狽。
    舒允晏隻是看了一眼,就進入了自己的臥室,隨即湧上的是一種深切的,早已麻木的無能為力。
    舒允晏深切的知道任何幫忙的舉動,在母親此刻的虛弱和隨後的暴怒麵前,都是徒勞,甚至可能火上澆油。
    舒允晏在等待……
    等陳香蘭流完鼻血後,等待那幾乎可以預見的脾氣大爆發。
    虛弱褪去後,取而代之的往往是母親對生活,對命運,對眼前一切,包括她的更猛烈的怨毒和怒火。
    舒允晏都做好被挨罵的準備了。
    甚至在心裏默默預演著可能到來的斥責。
    “死到哪裏去了現在才回來!”
    “看到我這樣都不知道倒杯水嗎?”
    “養你有什麽用!就是個討債鬼!”
    以及自己該如何低頭沉默,才能讓這場風暴更快地過去。
    陽光明晃晃地照著她年輕卻寫滿疲憊和逆來順受的臉。
    舒允晏攥著衣角,手心因為緊張和悶熱而滲出汗水。
    口袋裏的手機安靜地躺著,那裏麵裝著另一個世界的光鮮和甜蜜,與眼前這個彌漫著血腥味和壓抑等待的悶熱房間,割裂得如同兩個毫不相幹的時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