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允晏躺在床上，試圖用那本邊角卷皺的言情小說麻痹自己，沉浸在虛幻的故事裏，暫時忘卻門外那令人不安的滴答聲和即將到來的風暴。
    突然……
    砰！的一聲巨響！臥室那扇本就有些鬆垮的木門被人從外麵一腳狠狠踢開，猛地撞在牆上，又彈回去些許，發出吱呀的呻吟。
    舒允晏的心髒猛的跳了一下，幾乎要從喉嚨口蹦出來。
    手裏的書也嚇掉在了床上。
    舒允晏受夠了！她真的受夠這樣提心吊膽的生活了！ 每一次突如其來的巨響，每一次母親陰沉的臉色，都像一根鞭子抽打在她緊繃的神經上。
    她驚恐地抬頭望去，隻見陳香蘭站在門口，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眼睛卻燃燒著病痛過後慣有的，虛弱的怒火。
    舒允晏看見她沒有流鼻血了，鼻子周圍還殘留著擦拭過的血跡，但至少那可怕的流淌停止了。
    整個人也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至少最糟糕的階段過去了。
    然而，這口氣還沒完全鬆完，陳香蘭尖利刻薄的罵聲就像冰冷的刀子一樣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我讓你洗個碗你都沒有洗幹淨！油乎乎的想膩死誰啊！拖地也沒有拖幹淨！角落裏全是灰！你眼睛長到哪裏去了？你幹什麽吃的？” 她的聲音因為剛才的虛弱而有些沙啞，但絲毫不減其殺傷力，反而更添了一種怨毒的力度。
    果然……
    舒允晏在心裏默念，身體下意識地縮了一下。又是這樣，總能找到各種由頭，將病痛帶來的煩躁和生活的失意，精準地傾瀉到她身上。
    舒允晏低下頭，不敢說話。任何辯解和回應，都隻會招來更猛烈的攻擊。
    她的沉默並沒有換來息事寧人。
    陳香蘭幾步衝進房間，因為身體還有些發虛，腳步略顯踉蹌，但氣勢卻愈發駭人。
    她指著舒允晏的鼻子，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到她臉上：“你沒看見我這麽累嗎？啊？我辛辛苦苦為了這個家，累得都流鼻血了！你倒好，回來就躲屋裏！你這個沒有良心的東西！白眼狼！” 她劇烈地喘著氣，胸口起伏，仿佛承受了全天下的委屈。
    她的目光掃到床上那本封麵花哨的小說，像是終於找到了一個更完美的宣泄口，一把抓起來狠狠摔在地上：“你還有心情看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的聲音拔得更高，充滿了鄙夷和憤怒，“看看人家樓上的樊希！成績比你好，腦子比你靈光！你呢？你幹什麽都不行！讀書讀不好，家務做不好，就是個死人！死東西！跟你那個沒出息的爸一個德行！”
    舒允晏猛地抬起頭，眼眶瞬間就紅了，嘴唇顫抖著，卻依舊死死咬著牙，不讓眼淚掉下來，也不讓任何反駁的話衝出口。
    她知道，隻要她敢頂一句嘴，哪怕隻是一句，今天就不可能善了了。
    她隻能忍，像過去無數次那樣，把所有的委屈，憤怒和不甘，死死地咽回肚子裏。
    “哭！你還有臉哭？流幾顆貓尿給誰看？！” 陳香蘭的罵聲追著舒允晏的背影，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她背上，“喪門星！看著就晦氣！”
    舒允晏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但她不敢哭出聲，隻能死死咬著下唇，將所有的嗚咽都憋回喉嚨裏，肩膀因為壓抑的哭泣而微微顫抖。
    還沒等她稍微平複一下情緒，陳香蘭冰冷的命令就又砸了過來：“爬起來把雞鴨給我趕回籠子裏去！再喂點菜葉子！別在這兒杵著礙眼！”
    語氣裏沒有絲毫的心疼和緩和，隻有理所當然的驅使和厭煩。
    一邊哭一邊下樓，眼淚模糊了視線，她不得不扶著牆壁，小心地看著腳下。
    傍晚的熱風撲麵而來，帶著田野特有的泥土和作物氣息。
    舒允晏來到屋後的田間，那裏有一個用竹籬笆簡單圍起來的雞鴨圈。
    舒允晏拿起靠在籬笆邊上的一根細長棍子，開始機械地，有氣無力地趕雞鴨。
    完成任務後，舒允晏回到自己的臥室，從櫃子裏拿出一本書，裏麵夾著手機，她看了一眼QQ，發現裴軒給她發了很多消息。
    “在幹什麽？”
    “怎麽又不回消息了？”
    “戳一戳……”
    “快回我信息……”
    “你到底在幹什麽？”
    “每次都是這樣。”
    “舒允晏！你再不回消息，我就要生氣了！”
    “我剛剛在幹活！”
    裴軒回的很快：“你媽對你很不好嗎？每次聽你講起，不是讓你幹這樣，就是讓你幹那樣？每次和我相處的時間就像在擠牙膏。”
    “沒辦法，我也不想這樣。”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秋天了。
    空氣裏褪去了夏日的燥熱，帶上了秋日的涼爽，9月份是舒允晏的生日，一個在她灰暗生活裏幾乎從未被特意標記過的日子。
    這天下午，趁著陳香蘭出門辦事的短暫間隙，舒允晏溜出門，約定的地點還是鎮邊那片相對隱蔽的河灘。
    遠遠地，她就看到了裴軒的身影，以及他身邊那個幾乎有半人高的，巨大的，用透明包裝紙包裹著的東西。
    走近了，她才看清，那竟然是一個超大的，毛茸茸的紫色大熊娃娃！
    裴軒看到她，臉上立刻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整個人在發光，秋日的陽光仿佛格外偏愛他，柔和地勾勒著他利落的輪廓，將他發梢都染上了淺淺的金色。
    他嘴角揚起的弧度幹淨又耀眼，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那雙總是帶著點不羈的眼睛此刻彎成了好看的月牙，裏麵像是落滿了細碎的星光，亮得驚人。
    他就那樣抱著巨大的玩偶站著，身後是潺潺的河流和泛黃的秋草，整個人像是從青春電影裏走出來的男主角，蓬勃的朝氣與真摯的喜悅在他周身流轉，仿佛自帶光環，晃得人移不開眼。
    “生日快樂！”
    舒允晏徹底愣住了，眼睛睜得圓圓的，嘴巴微微張著，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看著眼前這個巨大的，紫色的，憨態可掬的熊娃娃，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猛地撞了一下，一股酸酸麻麻的熱流瞬間湧遍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