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試她的是一個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的男人，自稱姓王，是公司的內容負責人，也是股東之一，他穿著休閑，但眼神很銳利。
    “為什麽想來做短視頻？”
    “感興趣，也想學點東西。”舒允晏回答得簡潔，避重就輕。
    “能接受快節奏，蹭熱點嗎？我們做的是商業化內容，不是個人表達。”
    “可以。”
    “對本地生活類內容有了解嗎？餐飲、旅遊，探店之類的。”
    “可以學。”
    “我們這行加班是常事，能接受嗎？”
    “沒問題。”
    問答異常高效，幾乎沒有多餘的寒暄。
    王負責人似乎更看重她作品裏透露出的某種潛質和她的態度，而非一紙文憑。
    當下短視頻行業瘋狂擴張，人才缺口巨大，像這樣願意入行，看起來能吃苦，還有點靈氣的年輕人，正是他們急需的。
    “行，那你最快什麽時候能上崗？”
    王負責人合上她的簡曆，那簡曆本身也確實沒什麽可看的。
    “明天。”
    “好！”對方顯然很滿意這個回答，“實習期一個月，工資按談好的來，沒問題吧？”
    “沒問題。”
    ……
    星光傳媒的LOFT辦公室裏，氣氛有點像是被強行打了雞血，又摻雜著資源短缺的窘迫。
    舒允晏接到的第一個正式項目，為一家本地紙巾品牌製作一條創意短視頻，正攤開在眼前。
    甲方要求清晰又刁鑽，演繹一個被工作壓榨到精神分裂，幻化出七個人格的社畜小劇場。
    主題要搞笑，要紮心了還要能突出紙巾的柔軟堅韌，陪你度過每一個抓狂時刻。
    公司的基礎設施寒酸得可憐。
    所謂的攝影棚就是角落裏一塊皺巴巴的綠色幕布，打光燈隻有一個還能正常亮，另一個接觸不良，時不時就自己眨巴一下。
    相機是好幾年前的入門級單反，鏡頭焦段有限。
    道具箱裏更是慘淡，想找幾套不同風格的職業裝來區分人格都湊不齊。
    團隊也精簡到極致。
    除了舒允晏這個光杆編導，就隻有，攝影剪輯一體的傅野，設計師夏雪，還有一個實習生路嬌。
    段豪是公司的股東之一。
    開會時。
    “盡量滿足甲方的訴求，舒允晏你盡量把腳本寫詳細一點。”
    概念聽著不錯，但甲方附贈的大禮包卻讓整個小團隊頭皮發麻，為了最大限度節約成本並體現公司員工風采，男主角必須使用他們自家的一位員工代表。
    此刻，這位員工代表，采購部的張疆，正僵硬地坐在臨時搭建的辦公桌場景前。
    燈光打在他過分緊張的臉上，額頭上沁出的細密汗珠在鏡頭下閃閃發光，他穿著嶄新的公司工服，坐得筆直，像一尊被臨時搬來的蠟像。
    “張先生，放鬆一點，”舒允晏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和，“想象一下，你已經被無數報表壓得喘不過氣了，很累，很麻木……”
    張疆聞言，努力瞪大了眼睛，盡量表現出麻木，結果卻像極了突然受到驚嚇。
    “不是瞪眼……是眼神放空，身體鬆弛，帶點疲憊感……”舒允晏試圖引導。
    張疆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肩膀猛地垮下去，脖子一歪，舌頭微微吐出，他理解中的鬆弛看起來更像是突發惡疾。
    旁邊的設計師傅勳捂住嘴，差點笑出聲，被舒允晏一個眼刀瞪了回去。
    “好…好吧，我們換下一個情緒，”舒允晏深吸一口氣，決定跳過，“現在，你很憤怒！方案被老板打回來十次了！你想罵人！”
    張疆接收到指令，臉憋得通紅，雙手緊緊攥住，猛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對著鏡頭，用朗誦課文般的語調，一字一頓地喊出：“我、很、生、氣！”
    沒有憤怒，隻有尷尬，滿滿的尷尬，幾乎要溢出屏幕。
    接下來的拍攝，舒允晏徹底放棄了指導表演，轉而變成了情緒引導師。
    她不斷挖掘小張作為真實社畜的日常情緒反應，
    素材拍得七零八落，表演瑕疵無數。
    她知道，接下來，要靠強大的後期剪輯和腦洞大開的字幕，音效，來把這一堆廢銅爛鐵熔煉成甲方向往的七重人格了。
    拍攝過程磕磕絆絆，燈光時不時罷工，需要人扶著。
    道具簡陋得可笑，暴躁人格用的是卷起來的A4紙當話筒，少女人格擦眼淚的自然是甲方那包至關重要的紙巾。
    整個下午，這個小團隊就在這間簡陋的LOFT裏，還有樓下的場景，圍繞著那包紙巾和一人分飾七角的創意，折騰得人仰馬翻。
    開會……
    段豪看了素材，氣得把手裏的咖啡杯重重放在旁邊的桌子上，“這演的是個啥？木頭樁子都比他有點情緒！小舒！你這導演怎麽導的？”
    舒允晏心裏窩火，卻沒法反駁。她能怎麽辦？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頂尖導演也怕毫無表演細胞的素人。
    “段總，張先生畢竟不是專業演員，我們需要一點時間……”她解釋道。
    “時間？預算裏可沒多少時間給他耗！”
    段豪歎了一口氣，在白板上畫了一條時間線：“用節奏極快的剪輯，配合音效和男主角的表演，在同一個場景裏，通過不同的動作，表情，以及紙巾的不同使用方式，來展現七個人格的切換。”
    他看向剪輯師傅野：“小野，背景不需要換，但你需要做幾個誇張的字幕特效，比如暴躁人格上線，鹹魚人格覺醒，打在屏幕上，加強喜劇效果。”
    傅野連忙點頭：“明白！這個我能做！”
    段豪繼續道“小野，節奏是關鍵，尤其是人物轉身，遮擋鏡頭或者借助道具比如甩開紙巾的瞬間，做為切換點，能辦到嗎？”
    “沒問題，交給我。”
    “好。”
    一頓操作猛如虎，發出去的視頻播放量不破2500。
    甲方公司的廖勇看了發出去的短視頻：“這個拍出來，讓人看不懂啊，不知道在表達什麽意思？這個人格變來變去，讓人看不懂啊！”
    “還有這個播放量，都不破萬，粉絲也沒見漲啊！”
    段豪笑著說：“那我們再優化一下，短視頻嘛，不是發一條就火了。”
    “說好一個月要漲五萬粉絲的啊。”
    “包的，廖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