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演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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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浴室裏燈光冷白,映得舒允晏的臉色更加蒼白。
    她死死盯著驗孕棒上那清晰無比的兩道紅杠,感覺全身冰冷。
    延遲了半個月的月經,她原本並沒太放在心上。
    她的生理期向來不算準,加上最近工作壓力大,作息紊亂,推遲也是常事。
    她甚至暗自慶幸過,少了那幾天的麻煩。
    至於避孕……紀凜一直采用體外的方式,並且信誓旦旦地表示他有分寸,從未出過差錯。
    她也曾隱隱擔憂過,但僥幸心理和紀凜不容置疑的態度,讓她選擇了沉默和接受。
    直到一個月過去,熟悉的征兆依然沒有來臨,一種強烈的不安才猛地攫住了她。
    那兩道紅杠像審判書一樣,擊碎了她所有的僥幸。
    她懷孕了……
    這個認知讓她雙腿發軟,不得不扶著冰冷的洗手台才能站穩。
    她在浴室裏呆立了許久,直到門外傳來紀凜略顯不耐的敲門聲:“允晏?你在裏麵很久了。”
    房門被輕輕推開,舒允晏站在門口,燈光從她身後透出,勾勒出單薄的身影。
    她看著麵前的紀凜,聲音幹澀,像擠沙子一樣吐出那幾個字:“紀凜,我懷孕了。”
    “什麽?”
    舒允晏深吸一口氣,指甲掐進掌心,重複道:“我說,我懷孕了。”
    空氣驟然凝固,沉默了大約三秒。
    這三秒長得像一個世紀……
    “你想怎麽辦?”
    “當然是打掉啊。”
    這個世界對她而言尚且冰冷艱難,她怎能再帶一個無辜的生命來受苦?
    至於感情?她和紀凜之間那扭曲的關係,哪裏配用家庭來形容?
    “好,那趕緊掛號吧。”
    他甚至沒有問一句你確定嗎?或者你的身體要不要緊?在他的世界裏,問題出現了,找到最高效的解決方案即可,無需摻雜不必要的情緒。
    體外是他選擇的方式,如今出現了意外,那麽由他安排最妥當的處理流程,似乎就是他所理解的負責。
    舒允晏想起自己貧瘠的青春期裏,關於性的認知是模糊而匱乏的,沒有人告訴她如何保護自己,隻有隱晦的羞恥和禁忌。
    她以為順從,聽話就能獲得安穩,卻連最基本的身體自主權都在這種不平等的關係中悄然喪失。
    舒允晏以為體外是安全的。
    “明天上午十點,我陪你去。”
    “嗯……”
    ……
    躺在手術台上,冰冷的器械觸感,醫生模糊的指令,雖然打了麻藥,但那種被侵入,被剝離的感覺依然清晰刻骨。
    手術室的門像是沉重的幕布,緩緩移開。
    光線下浮動著細小的塵埃,像是無數破碎的星骸。
    舒允晏被護士攙扶著,腳步虛浮地走出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潮濕的雲絮上,下腹殘留著一種被掏空後的鈍痛。
    然後,她看見了他。
    紀凜就坐在走廊那排冰冷的金屬座椅上,微微低著頭。
    手機屏幕發出的幽藍光線,映亮了他半邊棱角分明的側臉。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地點觸,滑動,專注的神情,與周遭消毒水彌漫的,承載著生老病死的凝重氛圍格格不入。
    一陣短促激昂的遊戲音效,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醫院的寂靜,也精準地刺穿了舒允晏最後一點搖搖欲墜的支撐。
    她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
    那一刻,心口那點殘存的溫熱,仿佛遇上了極地的寒風,瞬息間冷透,凝結成堅硬的冰坨,沉甸甸地墜在胸腔裏。
    原來,在她經曆身體與精神雙重剝離的時刻,他的世界依舊可以如此波瀾不驚,甚至可以分神於一場虛擬的廝殺。
    回到那座被稱為家的別墅,空氣裏彌漫著一種空曠的涼。
    紀凜幫她倒了一杯溫水,動作流暢,無可挑剔,卻像設定好程序的機器。
    她蜷縮在沙發裏,捧著那杯水,指尖感受著杯壁傳來的有限溫暖,身體內部卻依舊是徹骨的寒。
    寂靜並未持續太久。
    他放下水壺,甚至沒有看一眼她蒼白的臉色,便徑直開口,聲音平穩得像是在詢問一份普通的文件:“甲方那個片子做好了嗎?”他抬腕看了看表,語氣裏帶著不容置疑的催促,“我現在就要看。”
    舒允晏握著杯子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
    她抬眼,不可置信的看著紀凜。
    陽光正毫無保留地炙烤著大地,樹木投下濃得化不開的綠蔭。
    可那些光與熱,似乎都被厚厚的玻璃隔絕了,半點也透不進這屋內。
    “你有沒有良心啊!”聲音是嘶啞的,帶著哭腔,卻又異常尖銳,“你把我當什麽了?畜生嗎?剛剛從那種地方出來,你問過一句我難受不難受嗎?你腦子裏隻有你的片子!你的列表!”
    “舒允晏,你冷靜點。我是在教你做事!職場不是過家家,效率,條理是基本!你自己看看,每次要找什麽文件,你都要翻半天,這是在浪費所有人的時間!”
    “你用打遊戲來教我嗎?在我躺在手術台上的時候?紀凜,你教的到底是什麽?是冷血嗎?是把人當機器嗎?”
    “我不想幹了!”她幾乎是吼出來的,積壓了太久的委屈,恐懼,失望,在這一刻徹底爆發,眼淚決堤而下,“我不幹了!我受不了了!我要辭職!現在!立刻!馬上!”
    她抓起手邊的一個靠枕,狠狠地摔在地上,仿佛那是她無法擺脫的枷鎖。
    胸口劇烈起伏,眼前陣陣發黑,身體搖搖欲墜。
    “舒允晏,別在這裏發瘋。辭職?可以。按照合同,提前一個月書麵申請。這一個月內,所有工作必須照常完成,交接清楚。否則,後果你自己清楚。”
    “你他媽有心嗎?”粗糲的字眼從她顫抖的唇間迸出,帶著一種瀕臨毀滅的絕望,“你是看我年齡小,覺得我好拿捏,是嗎?是不是在你的眼裏,我的情緒,我的身體,就那麽不值得一提!就像……就像用舊了隨手可以丟掉的抹布?”
    紀凜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像是覆上了一層寒霜。
    他顯然被這直白的,充滿恨意的指控激怒了,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試圖壓製一切的冷硬:“舒允晏!別在這裏跟我演受害者!”
    “受害者?”她像是被這個詞狠狠刺了一下,猛地向前一步,仰頭盯著他,通紅的眼睛裏是刻骨的悲憤,“做手術的人,是我!躺在那個冰冷台子上的人,是我!不是你!你除了在外麵打遊戲,你還做了什麽?你有什麽資格說我演?”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
    客廳裏隻剩下舒允晏壓抑不住的,破碎的喘息聲,和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紀凜站在原地,眉頭緊鎖,目光從她臉上移開,投向窗外虛無的某處。
    他交疊在身前的雙手,指節不易察覺地收緊了些。
    大約過了一分鍾,或者更久。這短暫的靜默,卻仿佛一場無聲的角力,耗盡了彼此最後的氣力。
    最終,是紀凜先打破了這僵局。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褪去了剛才的尖銳,帶著一種試圖恢複控製的,疲憊的平靜:“好了。”他吐出兩個字,像是歎息,“你和我,都冷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