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仇恨是昂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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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一切,童生回到駕駛座,掛上空擋,鬆開手刹,用力推開車門的同時,利落地翻身下車。
失去了製動的汽車,在重力作用下緩緩向前滑行,輪胎碾過崖邊的碎石和野草,車頭向下傾斜,速度逐漸加快,最終帶著一聲巨大的落水聲,一頭紮進了渾濁湍急的河水中央。
沉重的配重使得車輛迅速下沉,翻滾的氣泡在水麵翻湧片刻後,便恢複了奔流的姿態,隻在河麵上留下一圈逐漸擴散的漣漪,仿佛什麽也未曾發生過。
童生和章丘站在河邊,沉默地看著河水吞沒了一切痕跡。
幾分鍾後,童生從背包裏取出另一套普通的衣物換上,將司機製服塞進背包。
章丘也早已扯下口罩和墨鏡,露出了那張屬於群演和逃犯的平凡麵孔。
兩人對視一眼,沒有交流,隨即轉身,沿著不同的方向,快步隱入了茂密的山林之中。
……
童生穿著保潔服,佝僂著背,從別墅後門悄無聲息地閃入。
他剛摘下那頂灰白的假發,舒允晏就站在門口,光影將她的身形切割得一半明一半暗。
“童生……”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我們以後別再聯係了,也別聯係了,會有危險。”
他沉默了幾秒,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隻吐出一個字:“好。”
客廳角落裏,德牧正安靜地趴在自己的毯子上。
它看起來似乎沒什麽異樣,隻是比往常更沉默了些,眼神偶爾會顯得有些空洞,它已經連續吃了一個星期那些特製的餃子,舒允晏還會將餃子喂給一些流浪貓和流浪狗。
幾天後的黃昏,舒允晏出現在小姨的別墅裏。
“稀客。”陳靜雲的聲音帶著一絲慵懶,引著舒晏走向寬敞的客廳。
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過的花園,夕陽給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暖金。
客廳裏坐著文若章,看來是和好了。
“小姨,我們上樓去臥室談吧。”
“嗯……”
臥室……
“你還在夜場上班吧?”
“嗯……”
“你在南城有認識的人嗎?”
“有一些。”
舒允晏依舊坐著,從風衣口袋裏取出一個不算太厚,的信封,輕輕放在光滑的胡桃木茶幾上。
“找五個男人。”舒允晏的聲音平靜,卻像冰層下流動的暗湧,“要那種……拿錢辦事,不問緣由,事後能消失得無影無蹤的。”
“你要這種人,想幹什麽?”
“有個女人,得罪了我,我想讓她付出代價。”
“誰啊?”
“一個大學同學,叫田爽,她的行動軌跡我都調查清楚了,之前我幫了你,這次該你幫我了。”
“行。”
“找五個男人,幹了她。”
“這點錢不夠啊。”
“你賣幾次就有了,你不幫我,我就把你的事情捅出去。”
“你……”
“幫還是不幫?”
陳靜雲咬牙切齒:“幫。”
……
舒允晏搬離紀凜別墅的過程,安靜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她沒有找搬家公司,而是在三個不同的日子裏,每次隻用一個中型行李箱,分次將自己為數不多的物品帶離了那棟裝滿不堪回憶的建築。
最後一次離開時,她站在玄關,德牧安靜地跟在她腳邊,她回頭望了一眼,客廳空曠,陽光透過落地窗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像一場無聲的告別。
她新租的房子在老城區,一棟六層居民樓的頂層,沒有電梯。
一室一廳,麵積很小,衛生間是暗衛,廚房狹窄得隻能容一人轉身。
但這裏朝南,有一個不大的陽台,能望見遠處起伏的,未經開發的山巒輪廓。
樓下的市井聲,小販的叫賣,孩子的嬉鬧,鄰居的電視聲,混雜著傳來,帶著一種粗糙而真實的生命力。
家具大多是房東留下的舊物,她隻添置了一張新的床墊,一套素色的床品,以及一個結實的狗窩。
牆壁有些泛黃,她買來幾卷最便宜的米白色牆紙,花了兩個下午自己動手貼上。
偶爾,在深夜,她會從噩夢中驚醒,渾身冷汗,心髒狂跳。
夢裏有時是紀凜流血的眼睛,有時是絞肉機的轟鳴,有時是謝良安那張令人作嘔的臉。
她會起身,走到陽台,點燃一支煙,看著樓下零星亮著的燈火,直到冰冷的夜風讓她的身體和思緒都重新麻木。
時間滑入2023年……
舒允晏從一家小型自媒體公司悄然離職,那裏枯燥的內容編輯工作無法支撐她日益緊迫的經濟需求,更無法填滿她複仇計劃所需的資金黑洞。
她的新工作在這個一室一廳的出租屋裏展開。
她將客廳一角布置成直播背景,她成了一名跳舞主播,遊走在平台規則的灰色邊緣。
開播時,她化著精致的濃妝,眼線上挑,紅唇烈焰,穿著凸顯身材的緊身衣或短裙,在動感音樂的節拍下扭動腰肢。
舒允晏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帶著電音修飾後的甜膩。
然而,當直播結束,補光燈熄滅,她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卸妝棉粗暴地擦過臉頰,露出底下疲憊而蒼白的真實皮膚時,那種巨大的虛無感幾乎要將她吞噬。
德牧安靜地走過來,用鼻子蹭蹭她,它似乎能感知到她情緒的低落,但它的眼神,不知為何,也比以往更加幽深,偶爾會定定地看著某個角落,喉嚨裏發出模糊的低嗚。
直播的收入不穩定,但遠比普通工作來得快,也更多,最讓人舒允晏惡心的是,要與刷客線上搞曖昧。
這些錢,一部分用於支付房租和基本生活,更大的一部分,被她小心翼翼地分開存儲。
白天,她大多是沉默的,傍晚醒來,會去菜市場,會遛狗,會像個最普通的租客一樣生活。
鄰居們隻知道新搬來個漂亮但有些冷淡的姑娘,似乎是在家做網絡工作的。
夜晚,是她活躍,也是她掙紮的時刻。
在鏡頭前賣弄風情,換取帶著欲望的打賞,這本身何嚐不是一種更深沉的自我淩遲?但她別無選擇。
仇恨是昂貴的,無論是經濟上,還是靈魂上。
她看著銀行卡裏逐漸增長的數字,眼神裏沒有喜悅,隻有一種近乎殘忍的堅定。
這筆用尊嚴和舞姿換來的錢,將成為她將謝良安拖入地獄的燃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