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我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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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渝,你是小孩嗎?!”
    蘇晚晚的聲音裹著不耐,像細針似的紮進耳機:
    “都結婚多少年了,過個生日非得湊一塊兒?!”
    話落的瞬間,江渝聽見聽筒那頭傳來掌心捂話筒的摩擦聲。
    那是她刻意避開他的信號,比任何拒絕都要傷人。
    江渝攥著方向盤的指節泛白,連呼吸都放輕了些,卻還是捕捉到蘇晚晚轉瞬放軟的語調,甜得發膩:
    “知道啦~,我馬上!”
    下一秒,那軟意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冰冷的不耐:
    “行了江渝,別墨跡,我現在沒心思跟你吵,還有台手術等著,掛了。”
    嘟嘟嘟——
    忙音炸開時,江渝猛地砸向方向盤。
    真皮表麵的紋路硌得指骨生疼,可這點疼,遠不及耳機裏殘留的、她對別人的溫柔。
    副駕上,“晚晚公主”的貼紙依舊鮮亮,像在替過去的日子訴說著曾經的甜蜜。
    座位上,愛馬仕紙袋靜靜擱著,似在無聲等它的主人。
    袋口的絲絨蝴蝶結被風拂得輕輕晃,落在江渝眼裏,卻隻剩對他自作多情的嘲笑。
    袋子裏裝的,是“馬卡龍藍”係列最新的限量款Birkin。
    為了找這隻包,江渝跑遍了城市街角的專賣店,又費了無數口舌,才摸透貨源線索。
    而為了買下它,他不僅賣掉了珍藏多年的滿級遊戲賬號,還特地跟兄弟借了3萬塊。
    可他費盡心機做這一切,不過是想在蘇晚晚生日這天,能博她展顏一笑。
    車載音響裏《日落大道》的旋律漫出來,暖融融的調子卻烘不熱胸口的涼。
    江渝望著前方崎嶇的山路,突然想起8歲時,上小學的蘇晚晚緊緊攥著他的衣角說“江渝哥哥,香菜好苦”。
    想起大學告白時,她踮著腳親吻他,說“以後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想起結婚那天,她身著潔白婚紗,宛如天仙,笑著說“江渝,我好幸運。”
    可現在呢?
    玄關處她的拖鞋落了兩個月灰。
    分房睡的夜裏,他總忍不住去她房門口站一會兒,卻連敲門的勇氣都沒有。
    好好溝通成了奢望,連她跟師哥的通話,都要刻意瞞著他。
    江渝的指尖在車載屏幕上反複點著“晚晚”的號碼,屏幕亮了又暗。
    直到忙音再次撞過來,像一把重錘,把他心裏最後一點念想砸成了碎渣。
    連帶著最後一點體麵都碾進了塵埃裏。
    就在他分神迷茫的刹那,前方拐角的客車突然響起沉悶的喇叭聲,震得人耳膜發緊。
    江渝後頸一麻,猛踩刹車、急打方向,輪胎的嗡鳴刺破空氣,車身卻像脫韁的野馬甩向護欄。
    報警聲撕心裂肺時,他腦子裏最後閃過的念頭,竟然是“還沒來得及跟她說生日快樂”。
    等意識漸漸回籠,江渝還捂著臉發抖,車身失重的恐懼仍纏在骨縫裏。
    刹那間,無數與妻子蘇晚晚爭吵的記憶片段,不由自主地湧進腦海。
    “江渝,說了多少次,你就不能成熟一點嗎?”
    “嗯嗯,隨便吧,你決定就好。”
    “你說得對,行了吧?可以結束了嗎?”
    她尖銳的語氣、泛紅的眼眶,連空氣裏的緊繃感都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可江渝對她愛意深厚,每次都自願包容她的小性子,還總主動低頭服軟。
    就像當初,隻因為蘇晚晚一句“上大學我不想跟哥哥分開”,他便甘願放棄清北計算機係遞來的橄欖枝。
    而對於他這個決定,除了校長還在為浪費一個名額可惜。
    家人朋友們卻一致覺得江渝為愛從醫很正確,也認同他的付出完全值得。
    最後,蘇晚晚成了業內知名的腦部主刀醫生,江渝卻隻是三丙醫院裏一名普通的坐診大夫。
    記憶還在腦海裏翻湧,江渝過了好一會兒,情緒才稍稍平複。
    他試探著睜開眼,望向周圍一張張有些熟悉、卻叫不出名字的稚嫩臉龐。
    一個身穿校服的女生突然羞惱起來,隨手抓起書本,朝著捉弄自己的男孩輕砸過去。
    江渝被這一幕震驚得有些呆滯,不禁懷疑這裏是不是人們口中所說的天堂。
    事故發生前一秒的畫麵他記得很清。
    隻是那通倉促掛斷的忙音,像極了死神的索命低語。
    到最後,他連一句想對妻子說的遺言,都沒來得及傳遞。
    同為醫生,他當然理解蘇晚晚以病人為先。
    可他也想找個機會,和蘇晚晚把過往的矛盾、不愉快都攤開,一一解釋清楚。
    “江渝哥哥,你怎麽啦?是做噩夢了嗎?”
    耳邊突然響起清晰悅耳的少女聲。
    江渝原本呆滯的臉上,瞬間湧上迷茫。
    有失而複得的驚喜,也有對這聲親昵呼喚的熟悉。
    他猛地轉頭循聲望去,就見喚他的女孩紮著利落的高馬尾,明眸善睞。
    正對著自己嫣然一笑,周身縈繞著青春少女獨有的沁甜氣息,還在不停朝他揮手。
    瞬間,江渝愣住了。
    麵前的人他認識,是他的老婆。
    不,是他18歲的老婆。
    蘇晚晚的臉,就算江渝化成灰也無法忘記。
    從小到大,單憑那俊俏出挑的模樣,她就集家人、同學、朋友的萬千寵愛於一身。
    毫不誇張地說,若她當年沒選擇從醫,未來定是炙手可熱的大明星。
    可還沒等江渝從驚愕中回神,另一道聲音又響了起來:
    “嘖嘖嘖,我說晚晚啊!”
    “你整天一口一個‘江渝哥哥’地叫,我們聽著都酸死了!”
    “我也比你大,能不能也叫我一聲‘哥哥’?”
    說話的是李峰。
    論關係,他和江渝是從小穿一條褲子長大的鐵哥們。
    可江渝抬眼看向他時,卻忽然想起了自己婚姻破裂,最終情緒失控跌下山崖的真正原因。
    李峰大學沒選醫學院。
    但他叔叔家的哥哥李亮,和蘇晚晚、江渝在同一所醫科大學。
    出事故前半小時,江渝刷到李亮的朋友圈。
    照片裏,李亮和蘇晚晚挽著胳膊,配文是“師妹生日快樂!”
    可蘇晚晚這般淺笑嫣然的模樣,作為丈夫的江渝,卻已經好多年沒在她臉上見過了。
    李亮是他倆共同的師哥,一直很照顧他們。
    後來江渝沒選神經學科,隻剩蘇晚晚和李亮因同一課題有較多交流。
    反觀江渝,隻能抱著書本死記硬背,一點點死磕知識。
    畢業後,李亮還成了蘇晚晚所在部門的科室主任。
    大四那年,蘇晚晚隻留下一句“要去學術探討”,就跟著李亮徹夜未歸,還斷了聯係。
    那一次,江渝怒火中燒。
    深更半夜裏反複拿起電話又放下。
    甚至還把學校周圍的酒店和飯館挨個拜訪了一遍,鞋底沾滿了灰塵。
    他獨自在女生宿舍門口徘徊到天亮,看到蘇晚晚帶著疲憊回來,卻連解釋都懶得說。
    那是他第一次對一同長大的蘇晚晚發火,也是第一次,對蘇晚晚的愛產生了質疑。
    或許是念著多年感情,經家人朋友勸說,他最終還是選擇釋然,和蘇晚晚繼續走下去。
    但結婚後,一旦爭吵時偶爾提及這件事,蘇晚晚就會給出不耐的回答:
    “煩不煩啊,都說了就是課題研究,你非要這麽揪著不放瞎琢磨,我真沒法跟你說!”
    目光不經意掃向前方的黑板,“距離高考100天”的粉筆字清晰刺入眼中。
    江渝這才猛地意識到,自己或許像小說裏寫的那樣,死後幸運地重獲了新生。
    但他心裏沒有想象的興奮,也沒有震驚茫然。
    隻有對自己一生的複盤與評判,交織著惆悵,也帶著幾分塵埃落定的清醒。
    看著麵前蘇晚晚因羞憤和李峰打鬧在一起。
    回想過往他與妻子從如膠似漆到形同陌路。
    江渝忽然驚覺。
    當初會操控失誤、最終喪命,或許正是因為自己太愛蘇晚晚了。
    愛到遷就她的一切,乃至失去自我。
    為她放棄所有,連帶著那些因愛滋生的敏感、猜忌和占有欲,也一同翻湧出來。
    可這樣的人生,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不!
    要是能重來,他說什麽也不會和蘇晚晚相愛結婚!
    蘇晚晚那烏黑素淨的馬尾還在輕輕晃動。
    江渝卻坐在位子上,眉頭緊蹙,目光變得堅定。
    恰在此時,一位透著幹練的班長模樣女生,清亮的聲音打破了周遭的玩鬧氣氛:
    “江渝、蘇晚晚,老師說要開展高考學習衝刺小組,我先擬了名單,你倆分在一組,跟你們確認下,沒問題吧?”
    剛教訓完李峰的蘇晚晚,眉頭微微蹙起,臉頰還泛著紅。
    聽見班長的話,正要點頭,江渝卻先一步開了口。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冷,眼神裏沒有了過去的遷就,隻剩清醒的決絕:
    “我拒絕。”
    蘇晚晚臉上的笑僵住了,高馬尾也不晃了。
    她愣愣地看著江渝,像第一天認識他似的。
    從前的江渝,從來不會對她說“不”的。
    江渝別開眼,不敢看她的表情。
    他怕自己一看見那對梨渦,就會想起前世的種種,就會忍不住心軟下來。
    可胸口的疼還在提醒他:
    “有些愛,從一開始就錯了。”
    “重來一次,他不想再丟了自己,也不想再讓她,把他的愛當成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