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雨沒回頭，發簪在掌心轉了個圈，尖端抵住虎口。冷月站在餘燼旁，聲音壓得很低：“風停了半息，不是自然停的。”
    他指尖一緊。不是錯覺，也不是巧合。穀口外的霧比剛才更濃，像一層灰白色的膜，裹住了前方的路。他蹲下，用發簪劃了道淺溝，撒上一把細沙。沙粒落在地上，紋絲不動。
    無風。
    他抬頭看冷月。她袖口的冰蓮紋已經不再泛光，寒魄引收在袖中，臉色比之前白了幾分。動用一次，耗半日靈力——她剛才沒說謊。
    “你還能用幾次？”他問。
    “一次。”她說，“現在不用，等進霧裏再用，看它指向哪裏。”
    楚星雨點頭。他從包袱裏取出半塊狼骨，掂了掂，甩手扔進霧中。骨頭落地的聲音很輕，像是被霧吞了。三息過去，沒動靜。
    他又扔了一塊，這次砸在一塊碎石上，發出清脆一響。
    霧動了。
    一道影子從霧中斜切而出，快得幾乎看不清輪廓，直撲骨頭發出處。楚星雨早有準備，側身一讓，發簪順勢劃出，擦過那東西的邊緣。簪尖傳來一陣刺骨寒意，像是劃過冰麵，又像碰到了某種不該存在的東西。
    那影子在空中頓了半瞬，隨即消散。
    冷月已經出手。她指尖一彈，寒魄引飛出袖口，懸在身前。冰晶顫動，藍光微閃，指向霧中三個方向。
    “三處。”她低聲說，“都在動，速度不快，但沒停。”
    楚星雨盯著那三處，腦中飛快推演。怨靈借霧而行，無聲無息，靠聽覺和靈覺鎖定目標。它們剛才沒撲他，是因為他沒發出足夠動靜。那塊骨頭，是試探，也是誘餌。
    “你還能凍住它們？”他問。
    “一次，最多兩股。”她說，“再多，我撐不住。”
    “夠了。”他說，“我來引，你來封。”
    他抓起幾塊碎石，分三次扔向左側。石頭落地聲錯落，像是有人在快速移動。霧中那股怨靈立刻轉向，貼地疾行。冷月抬手，靈力催動，寒魄引藍光暴漲，一道冰網從空中落下，瞬間封住那片區域。霜氣蔓延，地麵結出一層薄冰，霧都被凍得凝滯。
    第二股從右側撲來，楚星雨早有準備。他退後兩步，背靠岩壁，發簪敲在石上，發出一連串高頻脆響。那聲音像是金屬摩擦，又像玻璃震顫，刺得人耳膜發痛。
    怨靈的動作猛地一滯。
    聲波共振。他記得大學物理課講過，特定頻率的震動能讓某些物質共振，甚至解體。這些怨靈依附霧氣，靠波動感知世界，高頻震動會讓它們短暫失衡。
    冷月沒錯過機會。第二道冰網落下，封住右側。
    最後一股從正麵直衝而來，速度最快。楚星雨沒再扔石，而是將狼骨綁在發帶上，甩手拋向霧中深處。骨頭劃出一道弧線，落地時發出悶響。
    怨靈轉向追擊。
    兩人立刻動身，貼著岩壁疾行，繞開被冰封的區域，直奔穀口。霧越來越濃，地麵開始出現碎骨，有的還帶著焦黑痕跡，像是被雷火燒過。
    冷月突然伸手攔住他。
    “停。”她說。
    楚星雨立刻收步。她閉眼，指尖按在寒魄引上。冰晶微顫，藍光忽明忽暗。
    “後麵……還有一股。”她睜開眼，“沒被凍住，也沒追過來。它在原地，不動。”
    楚星雨回頭看了眼霧中。那股怨靈沒再出現，但寒魄引的波動還在。
    “它在等。”他說，“等我們走遠，再跟上來。”
    冷月點頭。
    “不能留。”她說，“它要是跟進去，後麵的路更難走。”
    楚星雨蹲下，用發簪挖了道淺溝，把剩下的幹草和碎布塞進去，又倒上一點火油。他沒點火，而是從包袱裏取出一塊鐵片，和發簪輕輕一碰，火星濺落。
    火光一閃即滅。
    但那一瞬，霧中那股怨靈動了。它猛地撲向火光處，像是被光吸引。
    楚星雨立刻吹滅火星，拉著冷月疾行。
    兩人一口氣衝出穀口，腳下的地麵變得鬆軟，踩上去有細微的咯吱聲。低頭一看，是灰白色的沙地，混著碎骨和焦土。前方霧更濃，像是凝固的牆，擋住了視線。
    冷月靠在一塊斷石上，呼吸有些急。她收回寒魄引，冰晶已經黯淡無光，像是被抽幹了靈力。
    “還能撐住？”楚星雨問。
    “能。”她說，“但不能再用了。”
    楚星雨沒再說話。他從內袋取出地圖，攤在膝上。天光微弱，但他還是看清了——那處被抹去的“神骨”標記，紙麵竟有微弱溫感，像是被人捂過很久。他指尖按上去，那熱度不散，反而順著指腹往上爬，一直延伸到手腕內側。
    同時，他胸口深處傳來一陣隱痛，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輕輕跳動。
    他不動聲色地收起地圖。
    冷月盯著他看了幾秒，忽然開口：“你剛才……是不是也感覺到了？”
    “什麽？”
    “地下的東西。”她說，“它在‘叫’。不是聲音，是頻率，像心跳，一下一下，穿透地麵。”
    楚星雨沒否認。
    “你聽過？”
    “第一次。”她說，“但我知道那是活的。不是死物，也不是陣法。它在醒。”
    楚星雨望向霧中。那股怨靈沒再追來，但地下的波動還在，規律得可怕。一下，一下，像是某種東西在呼吸。
    他忽然想起密室裏的殘卷。那上麵提到“葬神淵”，說此地曾埋過一具“不滅之骨”，被九重封印鎮壓。後來封印崩毀，骨骸失蹤，隻留下怨氣不散。
    地圖上的標記，正是那具骨骸的埋處。
    冷月站直身子，雪發被霧氣打濕，貼在肩上。她看著他，聲音很輕：“你來這兒，就是為了找它？”
    楚星雨沒回答。
    他隻是將發簪插回發間，拍了拍衣角的灰，往前走了一步。
    地麵鬆軟，踩上去有細微的塌陷感。他停下，低頭。
    腳印邊緣，沙土正在緩緩回流，像是被什麽東西從下麵吸了進去。
    冷月也看到了。她走近一步，蹲下，指尖輕觸地麵。沙土冰涼，但深處有一絲熱流，像是地脈在搏動。
    “這地方……”她剛開口。
    地麵突然震了一下。
    很輕，像是遠處傳來的一聲悶響。但緊接著，那規律的靈力波動變了——頻率加快，強度提升，像是心跳從沉睡轉為蘇醒。
    楚星雨猛地抬頭。
    霧中，那股怨靈回來了。
    它沒撲過來，而是停在穀口邊緣，懸浮在半空，輪廓比剛才清晰了些。它不再是一團影子，而是有了形狀——像是一具殘缺的人形，胸口空洞，頭顱歪斜，雙手垂在身側，指尖滴著黑水。
    它不動，隻是盯著他們。
    冷月站起身，後退半步，手按在袖口。
    楚星雨沒動。他盯著那怨靈，忽然發現它的頭顱在微微轉動，像是在……看地圖的位置。
    他緩緩將手移向內袋。
    怨靈的頭，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