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掌心一震，寒魄之力驟然受阻的刹那，楚星雨眼角滑落的血珠正好滴在眉心。那一點溫熱像是點燃了某種沉睡的東西，神骨印記猛地一燙，一股不屬於他的意誌從深處湧出——蒼涼、暴戾、帶著千軍萬馬踏碎山河的殺伐之音。
    識海翻騰如沸水，那個背對著他的“自己”臉上冷笑尚未散去，便被這股力量狠狠撞退一步。虛影扭曲，發出一聲低吼，仿佛不願臣服。
    楚星雨沒有遲疑。他借著神骨反衝帶來的短暫清明，猛然向前踏出一步，在意識深處喝問：“若我是你，那你為何不敢直視光明？”
    那幻影動作一滯。
    就在這瞬息之間，楚星雨雙手在識海中撕開一道裂口，將神識強行割裂。劇痛如刀絞腦髓，但他咬牙撐住，主意識死守靈台，另一股意念則順著秘法軌跡滑入靈脈通道，開始模擬運轉。
    兩股意識各自獨立，卻又同源相連。主我清醒掌控，次我機械執行，如同一人分飾兩角，彼此呼應卻不交融。
    冷月察覺到體內波動趨於有序，立刻催動殘餘寒力，指尖凝出一根極細的冰絲，輕輕纏繞在他後頸命門處。那一瞬間，她指節泛白，像是承受著無形壓力，但她沒有鬆手。
    靈流開始緩緩推進。起初仍有些錯亂，主意識稍有分神，次意識便險些失控逆行。楚星雨立即調整節奏，以呼吸為節拍，一步步引導靈力沿著脊柱骨隙循環。每一次流轉，都像在重新塑造經絡。
    當靈力第三次完整走過閉環時，體內的躁動終於平息下來。修羅神骨不再震動，反而發出一聲低沉嗡鳴，像是認可了新的運行方式。血紋自他背部浮現，蜿蜒如藤，轉瞬又隱入皮下。
    他睜開眼，瞳孔深處閃過一絲猩紅，隨即歸於平靜。
    冷月緩緩收回手，指尖冰絲斷裂，化作微塵飄散。她坐回原位，氣息略顯虛弱，但眼神依舊清亮。
    屋內寂靜無聲。燭火不知何時已被重新點亮，火苗微微晃動，映得牆上人影拉長。楚星雨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五指張開又握緊，指節發出輕微脆響。他能感覺到，體內的靈力不再是零散奔湧的溪流，而是匯成了一條深沉河流，安靜流淌，卻蘊藏著驚人力量。
    他緩緩起身，腳步落地無聲，卻讓地板傳來細微震顫。走到密室中央空地，他打出一套最基礎的拳法——這是楚家每個少年入門必學的《破雲式》。
    第一拳揮出，空氣竟被撕開一道微不可察的縫隙，發出短促爆鳴。第二拳落下，腳下青磚表麵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痕。第三拳收勢時，整塊地麵已微微下陷半寸。
    冷月抬眼看著他，眸光微動。
    楚星雨站定，呼吸平穩，連額角都未見汗。他知道，這不是單純的力氣增長，而是對力量的掌控達到了全新層次。每一寸肌肉、每一條經絡都在聽從調遣，甚至連血液流動的節奏都能感知清晰。
    他抬頭望向屋頂橫梁，目光穿透木石，仿佛看到了更高處的天空。風的方向、遠處樹梢的擺動、地下三尺處一條微弱靈脈的流向……一切細節都在腦海中自然浮現。
    這種感知，前所未有。
    他閉上眼，試著收斂氣息。原本外放的煞氣一點點沉入體內，如同猛獸歸籠。等到再睜眼時，整個人看上去與尋常青年無異，唯有靠近者才能察覺到那股壓抑的壓迫感。
    “成了。”他低聲說，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冷月輕輕點頭：“你比之前……穩了很多。”
    “不隻是穩。”他搖頭，“以前是人在駕馭力量，現在更像是力量本身成了身體的一部分。就像……呼吸一樣自然。”
    她說不出更多讚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兩天兩夜的守護，她親眼見證了一個瀕臨崩潰的人如何一步步撕裂自我、重塑根基。如今他站在這裏，不再是那個需要她用寒力支撐才能不倒下的傷者。
    他是真正踏上了一條無人走過的路。
    楚星雨忽然轉身，麵向她，語氣認真：“剛才那一關，若不是你最後那一絲寒線穩住命門，我可能已經走火入魔。”
    “我沒有做太多。”她淡淡道，“是你自己不肯放手。”
    “可有人肯一直等著我抓住。”他說完，不再多言，盤膝坐下，準備鞏固新成的境界。
    冷月沉默片刻，起身走向門口。她的步伐很輕，裙擺拂過地麵幾乎沒有聲響。臨出門前，她頓了一下，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已經閉目入定，周身氣息如淵似海，深不見底。
    她推門而出，順手在門框上留下一道極淡的霜痕——這是她設下的警戒標記，一旦有人靠近，霜紋會立刻消融。
    密室內隻剩楚星雨一人。
    他坐在那裏，看似靜止，實則體內靈力仍在不斷微調。每一次心跳，都帶動靈流在新生靈路上完成一次小周天循環。神骨安靜地伏在脊柱中央，偶爾泛起一絲溫熱，像是回應他的存在。
    時間悄然流逝。
    某一刻，他忽然眉頭微皺。
    不是因為體內不適，而是感知到了什麽。
    百步之外，有人正在靠近這座閉關小院。腳步緩慢，但每一步都踏在靈脈節點上，像是刻意隱藏行跡，又像是試探陣法反應。
    楚星雨不動聲色，依舊閉目。但他右手五指微微蜷縮了一下，指尖在掌心劃出一道淺痕。
    來人並未闖入，而是在院外停下。片刻後，一道細微的震動從地底傳來——有人在用靈力探查結界強度。
    他緩緩睜開眼，眸底掠過一絲寒光。
    就在他準備起身查看時，窗外忽有一片落葉飄過，恰好貼在冷月留下的霜痕上。
    霜紋未化。
    那人還在外麵，卻沒有進一步動作。
    楚星雨站起身，緩步走到窗邊。他沒有掀簾，也沒有出聲，隻是靜靜地站在陰影裏，盯著那片被風吹得微微顫動的葉子。
    葉子邊緣已經開始枯黃，脈絡清晰可見。它貼在霜痕上的位置，正好遮住了半個符印。
    他抬起手，隔著窗紙，輕輕點在那片葉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