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星雨的指尖從秘冊封麵上緩緩移開，那口噴出的血已被書頁吸盡，隻留下淡淡的暗痕。書頁微顫，浮現出新的文字，比先前更加晦澀難懂，筆畫間似有血絲遊走。他瞳孔一縮，呼吸略微一頓。
    冷月的手仍貼在他的背心，寒魄之力如細流般持續注入。她察覺到他體內靈壓又起波動，指節微微收緊，掌心寒氣悄然凝實，化作一道無形的支撐，穩住那條剛剛貫通的靈路。
    “還沒完。”楚星雨低聲道，聲音沙啞卻清晰，“通道不穩，稍動即崩。”
    他說完，眉心神骨印記再度發燙，像是被某種力量喚醒。他閉目凝神，以神骨為引，將殘存的靈力一點點壓縮至命門一線。每推進一分，脊椎便傳來針紮般的刺痛，仿佛有無數細刃在經絡中來回刮擦。
    冷月沒說話，隻是將左手抬起，指尖在空中劃出一道霜紋。那紋路無聲融入空氣，順著她的掌心再次匯入楚星雨體內，貼附於新生靈路兩側，如同兩道極寒的堤壩，遏製著隨時可能潰散的亂流。
    屋內氣息漸漸凝滯，連燭火都靜止不動。時間仿佛被拉長，每一息都像在刀尖上行走。
    不知過了多久，楚星雨額角滲出冷汗，混著血絲滑落頸側。他忽然輕吸一口氣，猛地將靈力推向尾椎節點——那是靈路閉環的最後一關。
    就在力量觸及末端的刹那，一股強烈的反衝力自體內炸開。他的身體劇烈一震，喉頭一甜，又是一口血湧上，卻被他強行咽了回去。
    “差一點。”他咬牙，手指深深掐進木榻邊緣。
    冷月立刻感知到異樣，雙掌同時發力，寒魄之力不再溫和流轉，而是驟然收束，化作一根極細的冰線，順著她的掌心直透楚星雨尾椎穴位。那一瞬，她的指尖泛出青白之色，像是被凍傷。
    兩人力量在體內交匯，沒有轟鳴，也沒有光華，隻有一股細微的震顫自脊柱蔓延至四肢。
    就在這刹那，楚星雨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幅畫麵——漫天風雪中，一個瘦小的身影蜷縮在石階角落，嘴唇發紫，手指僵硬地抓著一塊碎冰，眼神卻死死盯著前方緊閉的殿門。那不是他，卻又真實得如同親曆。
    同一刻，冷月的身體微微一僵。
    她看見一輛疾馳而來的鐵車在雨夜中失控，玻璃爆裂，一個人影被撞飛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劇痛、窒息、意識斷裂前最後一眼，是母親撲過來的臉。那畫麵來得毫無征兆，卻又帶著熟悉的重量。
    兩人皆未睜眼，卻在同一瞬間明白了什麽。
    不是幻覺，也不是記憶共享。那是意誌在極限狀態下產生的短暫共鳴——當靈力同頻、心神相接時，最深處的執念與信念，竟透過這股連接彼此映照。
    楚星雨的呼吸變得沉重，胸口起伏不定。他感受到的不隻是冷月幼年被遺棄的孤寒，更是她一路走來從未低頭的倔強。而冷月所觸到的，也不僅是車禍的痛楚，還有那個少年在家族恥笑中獨自翻閱古籍、一遍遍默念修煉口訣的堅持。
    他們誰都沒有退開。
    反而在這種奇異的連接中，找到了更深的默契。
    楚星雨深吸一口氣，重新凝聚神識。這一次，他不再急於推進，而是讓靈力如溪流般自然沉降，沿著神骨指引的路徑緩緩流淌。冷月同步調整寒力，將其壓縮成更細的一線，精準嵌入靈路末端缺口。
    終於，當最後一縷靈力穿過尾椎，與起始點相連的瞬間，一股溫潤的暖流自脊柱升起，貫穿全身。
    靈路閉環，成了。
    他整個人鬆了下來，肩膀微微塌陷，靠在冷月掌心支撐的寒力上，才沒直接倒下。體內的靈力終於開始自主循環，雖還微弱，卻已不再紊亂。
    冷月緩緩收回雙手，指尖微微顫抖，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盤坐在他身後，重新結印，將殘餘的寒魄之力布成一層薄障，護住他尚未穩固的經脈。
    屋內安靜下來，隻有兩人交錯的呼吸聲。
    良久，楚星雨睜開眼，目光落在桌上的秘冊上。書頁依舊攤開著，新浮現的文字仍未消散，那行血色符文格外刺目：“神魂分割，二我並立，方可承靈。”
    他盯著那句話，眉頭緩緩皺起。
    這不是簡單的修煉法門，而是對“自我”的拆解。要將神識一分為二，一主修持，一主運轉，如同一人同時扮演兩個角色。稍有失衡，便會陷入瘋魔。
    他低聲開口：“第二重心法……要求撕裂神魂。”
    冷月聽到了，卻沒有驚訝。她隻是靜靜看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我不確定能不能活著走過這一步。”他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若中途失控，意識潰散，你不必強行拉我回來。”
    “我不會讓你失控。”她答得幹脆。
    楚星雨轉頭看她。
    她的眼神沒有動搖，像北境終年不化的冰原，冷，卻堅不可摧。
    “我不是要逞強。”她說，“是你先讓我活下來的。那次在古戰場，你把我從雪堆裏拖出來的時候，也沒問值不值得。”
    楚星雨怔了一下。
    他記得那一夜。風雪漫天，她倒在斷碑旁，幾乎沒了氣息。他拚著最後一絲力氣把她帶回營地，用體溫替她驅寒。那時他還不懂什麽叫情愫，隻知道不能丟下她。
    如今換她守在這裏，一坐就是兩天兩夜。
    他收回視線，低頭看向秘冊。指尖輕輕撫過那行血紋，忽然覺得它不再那麽冰冷。
    “再試一次。”他說。
    冷月點頭，雙手再度貼上他的後背。
    寒魄之力重新流動，比之前更加凝練。她知道這次不同，接下來的不是肉身的折磨，而是對靈魂的切割。她無法替他承受，但可以守住他最後的清明。
    楚星雨閉上眼，眉心神骨印記緩緩亮起。他開始調動神識，嚐試將其分離。起初隻是輕微的撕裂感，像是思緒被分成兩股；但隨著深入，腦海如同被刀鋒從中剖開，劇痛直刺識海。
    他咬緊牙關，額頭青筋跳動。
    冷月察覺到他體內精神波動劇烈，立即加強寒力輸出。這一次，她不再隻是維持屏障，而是將寒魄之力凝成一道極細的絲線，輕輕纏繞在他的神識核心周圍，防止其徹底崩解。
    就在神識即將分裂的瞬間，楚星雨猛然睜眼。
    一道血絲從眼角滑下。
    他看到了——另一個自己站在意識深處，背對著他，輪廓模糊，卻散發著同樣的煞氣與執念。
    “你是誰？”他問。
    那身影緩緩轉身，嘴角揚起一絲冷笑：“你不就是我？”
    話音未落，冷月掌心一震，寒魄之力驟然受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