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漪還沒逛夠，她這段時間被議親折磨得想逃，一直沒好好出來玩，纏著薑宜要去最後家店。
    薑宜抬頭往天上看了一眼，道：“我就不進去了，我在外麵等你。”
    蕭漪的唇角耷拉下來，嘟著嘴自己進去了。
    薑宜看霍爭守著自己，心裏不放心蕭漪，又道：“郡主心情不佳，你看著她安全些，不用守著我。”
    說著，她又補充一句：“我站在這裏等你們，不會離開的。”
    霍爭猶豫片刻，想到蕭漪今天的種種不順，微微頷首：“是。”
    他不擔心薑宜還想逃跑，薑宜那些過往他查得很清楚，知道她無處可去。
    薑宜戴的有些無聊，打量這街巷的建築，想記住大概的路，她出來幾次依舊覺得陌生，不太能分辨方向。
    她眼尖，看到拐角走出來的熟人，甚至連驚訝也沒有，隻覺得運氣不好。
    這裏也能遇到梁家的人，薑宜看到遠處的柳惜，下意識轉身進了身側最近的鋪子，被裏麵的藥味熏得難受，喝過太多亂糟糟的藥，此刻隻覺得一陣翻湧。
    轉身想走，偏偏柳惜也進了這間藥鋪，避無可避兩人迎麵撞上。
    柳惜看到麵前薑宜，先是一怔，又往薑宜身後看了兩眼，並沒有發現男人，也沒見丫鬟仆從，估計在別家也不受待見，旋即大步走到近前：“少夫人？不對……薑姑娘你被休棄發賣，可不能再這麽叫了。”
    柳惜的臉色不好看，發黃的眼睛帶著血絲，整個人都透著幾分憔悴，聲音卻依舊尖厲：“你還不知道吧，新夫人已經進門多日，如今和少爺感情正濃，怕是想不起舊人。”
    說著，她向下掃了一眼，目光落在薑宜平坦的腰腹：“如今少夫人有孕，老爺夫人高興得很，有王家助力少爺的生意又有起色。”
    “離了掃把星，家裏大小事都順風順水的。”
    “是嗎？”薑宜麵色微白，目光落在柳惜身上，淡淡道：“怎麽你看起來似乎不太好，得償所願做了姨娘，竟還在幹跑腿的丫鬟差事？是因為不得夫君喜歡嗎？”
    這句話幾乎紮在柳惜心口，這是她最在意的事。
    梁安順瞧不上的她，隻有扮成薑宜的時候，才能得到幾分親密愛撫，忍著他動情時叫著另一個女人的名字。
    即使薑宜被賣，失蹤多日早就沒了清白貞潔，梁安順竟還想找她回來，甚至求梁氏許她貴妾之位。
    柳惜不敢得罪有錢得勢的新夫人，王岫語出身高貴，但薑宜同自己一樣，是父母早亡的破落戶，自己為奴為婢，她卻可以做小姐夫人。
    現在連貞潔有被壞了，發生這種髒事但凡有幾分節氣的女人就應該羞愧吊死。
    薑宜還敢打扮得花枝招展，大搖大擺地出來招搖，不知是被那條花街柳巷地買走，或是被那些腦滿腸肥的男人搶去做外室姨娘，髒透了也爛透了。
    柳惜情緒激蕩，混濁的眼睛狠狠盯著薑宜，嗤笑道：“夫人信我才安排來去安胎藥，我沒什麽好抱怨的，不是每個下人的這麽好運，可以做姨娘。”
    說著，她輕撫自己的腹部，眼睛彎了彎：“可以侍奉少爺，以後我還會有少爺的孩子，不想其他跟錯了主子的下人，主子出事還有連累下人，隻怕她連命都保不住。”
    薑宜臉色一白，冷聲問道：“你什麽意思，說清楚誰出事了？”
    柳惜見她著急，心底升起一絲快意，將綠蕊偷梁氏翡翠鐲子被杖刑的事說出來。
    她臉上裝出惋惜的模樣，聲音卻壓不住妒恨惡意：“我同綠蕊也算姐妹一場，看到她渾身是血在地上爬，被人踢來踹去的，心裏也是很難過。”
    “綠蕊要不是跟了你，怎麽會被打死……”
    這句話飄蕩在薑宜腦海，讓她腦海一陣恍惚，眼前陣陣發黑，身形不穩地靠著門板。
    她已經聽不到柳惜後麵的聲音，甚至不知道對方什麽時候離開的。
    薑宜跌跌撞撞走出藥鋪，一雙手急切地扶住她，然後，她聽到蕭漪關切的聲音：“這怎麽了？你哪裏難受，我馬上帶你去看大夫。”
    她走之前薑宜還好好的，就一會沒看到，就臉色慘白身形搖晃要暈過去的模樣。
    蕭漪有上次的經驗，掃了眼周圍，立刻扶著薑宜往藥鋪的方向走。
    薑宜抬手拉住她，急切地追問：“你幫我送鐲子的時候，是不是把東西給了一個十六七歲，大眼睛的小姑娘。”
    蕭漪回想了一下，說道：“我不記得收東西的丫鬟長什麽樣子了。”
    “那天我一下馬車，一個人影突然衝過來，兩個侍衛才架住她，張牙舞爪的，她喊你小姐來著，看起來挺著急的。”
    蕭漪就是看到那個丫鬟急切激動的模樣，才信了薑宜的話，以為梁家那些人也那麽著急，那麽想救薑宜，才會冒著風險帶她逃出去。
    一定是綠蕊，也隻有她會那麽急切擔心自己。
    薑宜的臉色又白了幾分，一絲血氣也沒有，她拉住蕭漪的手，淚光點點顫聲求道：“她出事了，我要去找她求你幫幫我，幫我就救她。”
    蕭漪道：“你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情。”
    薑宜語序有些混亂，草草說了遍事情，就帶著蕭漪和霍爭往梁家趕，門口沒有綠蕊的影子，石板被衝洗過，但薑宜對氣味很敏感，她能聞到淡淡的血腥氣。
    是綠蕊的血？
    梁府門口的人認出了薑宜，指著她小聲議論，有人快步入內去稟報，被休棄發賣的棄婦找回來，並不是好事。
    薑宜已經聽不見他們的聲音了，深水的水痕變得血紅，一直浸染到她踩著的地方。
    是血，是綠蕊身體裏的血，她來晚了……
    薑宜隻覺得呼吸困難，視線模糊灰暗，身體像緊繃的琴弦突然斷開，失去最後一點意識。
    “薑宜！”蕭漪抱著她軟倒的身體，連忙將她帶回去。
    郡王府。
    “你帶她去哪兒了！”
    蕭則摸了摸她發燙的額頭，橫了眼低頭賣乖的蕭漪：“見了誰？”
    蕭漪嘴巴動了動，餘光瞥見霍爭上前，心知躲不過去，主動開口：“我們去了趟梁家……”
    “但是我們沒進去！我們就是在門口找人，她說要救一個丫鬟，還沒找到就暈過去了。”
    說完，蕭漪撓頭強調：“真的！我這次沒說謊，一句都沒有。”
    蕭則掃了眼頷首默認的霍爭，臉色依舊冷肅：“出去吧，沒事別過來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讓她再帶薑宜出去，甚至不讓她再來找薑宜玩。
    “啊？”蕭漪還想給自己說情，“我又不是故意的，這也不能勸怪我……”
    最後蕭漪是強行帶走，屋內安靜得隻要薑宜不安的囈語。
    夜色濃鬱，蕭則的半張臉隱在暗處看不出喜怒：“霍爭，查清楚。”
    “是。”霍爭應聲消失在夜幕中。
    薑宜緊蹙著眉心，極其不安穩，蒼白的麵色帶著病氣，蕭則輕柔地給她按著額角，想讓她好受一些。
    他大概知道那個丫鬟是誰，前世薑宜也帶著她，但蕭則不喜歡綠蕊，梁家的禍事薑宜會那麽快知道，也有綠蕊的緣故。
    蕭則不想薑宜身邊多一個不安全的人。
    當初也是刻意讓她留在梁家，隻是這次的發展多少有些不一樣，綠蕊在梁家竟也過得不好。
    直到天明，薑宜才勉強退燒，她剛醒過來，看到身邊的蕭則，擔憂詢問的話咽了下去，僵硬的堵在喉嚨裏。
    蕭則知道她去梁家了嗎，有霍爭在肯定是瞞不過過去的，他一向不喜歡自己和梁家牽扯。
    薑宜垂下眼睛，開口道歉：“對不起。”
    蕭則沒想到她醒過來跟自己說的第一句話是這個，無奈地歎氣：“我讓人查過了，那個被梁家趕出來的丫鬟沒死。”
    聞言，薑宜抬眸，也顧不得其他，連忙拉住麵前人的衣袖，追問：“她怎麽樣了？她在哪裏？”
    蕭則握著她的手，臉上多了幾分柔和，平靜道：“她是被人救走了，問過給她治傷的藥鋪，沒有傷到根骨。”
    薑宜的一顆心回落，抬眼看向蕭則，求道：“能找到她嗎。”
    “綠蕊現在已經不是梁家的人了，我隻是想確定她平安，隻想見她一麵，不會多說別的話。”
    她想讓綠蕊回臨安，這樣或許以後她們還有再見麵的時候。
    蕭則看著她蒼白的臉，無奈道：“你先養病，身體好了再說。”
    他沒騙薑宜，綠蕊的確是被人帶走了。
    但蕭則也沒讓霍爭繼續查，他不想讓薑宜見到綠蕊，即便有了變化，綠蕊或許不會心裏向著梁家，但他就是不喜歡。
    薑宜點頭，腦海裏的思緒胡亂紛雜，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沒資格得寸進尺要求太多，又忍不住的擔憂焦躁。
    不知道是不是藥效的緣故，薑宜昏沉的腦袋漸漸有了困意，閉上眼睛全是綠蕊哭喊掙紮的樣子，蹙著眉費力睜開眼睛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蕭則褪去外袍，躺到她身側，給她揉額頭，輕聲道：“睡吧，有那個丫鬟的消息我會告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