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不鏽鋼餐盤碰撞聲、同學間的嬉鬧聲混著飯菜的香氣，在午間的空氣裏彌漫開來。陸辰端著一碗牛肉麵，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對麵狼吞虎咽的林風，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餐盤邊緣——眼前這張滿是少年氣的臉，和前世林風坐在小賣部裏，腿上蓋著舊毯子，眼神黯淡地算著營業額的模樣，在他腦海裏反複重疊，刺得他心口發緊。
    “辰子，你怎麽不吃啊？”林風吸溜完最後一口麵條，抹了把嘴，見陸辰碗裏的牛肉幾乎沒動，疑惑地挑眉，“這麵今天分量超足，你平時不都搶著吃牛肉嗎？”
    陸辰回過神，夾起一塊牛肉塞進嘴裏，滾燙的湯汁滑過喉嚨，卻沒嚐出多少味道。他看著林風，聲音比平時低了些：“林風，你還記得上周三，你在樓梯間撞了周虎那事嗎？”
    林風愣了一下，隨即撓了撓頭，滿不在乎地擺手：“嗨，就那點破事啊？我當時不就說了句‘對不起’嗎？他還瞪我一眼，怎麽了？”
    怎麽了？
    陸辰的心髒像是被一隻手攥住，前世的畫麵瞬間衝破記憶的閘門，清晰得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也是這樣一個三月的午後，放學鈴聲剛響，林風收拾書包時，不小心把桌肚裏的鋼筆碰掉在地上。那支鋼筆是周虎托人從國外帶回來的，據說是限量款，周虎平時寶貝得不行，見鋼筆被摔出一道劃痕，當場就炸了。
    “你眼瞎啊？”周虎一腳踩在鋼筆上，盯著林風的眼神像要吃人，身後跟著兩個跟班，也跟著起哄“賠錢”“道歉沒用”。林風性子直，不服氣地回了句“我又不是故意的，大不了我賠你一支”，這話徹底激怒了周虎。
    “賠？你賠得起嗎？”周虎一把揪住林風的衣領，把他往教室外拽，“走，跟我去老巷子，這事咱們好好算算賬！”
    當時的陸辰，正收拾好書包準備走，見林風被欺負，腦子裏根本沒多想，抓起桌角的保溫杯就衝了上去，對著周虎的後背砸了過去。保溫杯裏的熱水灑了周虎一身，周虎疼得跳腳，轉身就和陸辰扭打起來。
    混亂中，周虎的胳膊被桌角劃了道大口子，血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周圍的同學嚇得不敢上前，有人偷偷報了警。等警察來的時候，周虎捂著流血的胳膊，一口咬定是陸辰和林風故意打他。
    結果就是，陸辰和林風被帶到派出所做筆錄，因為“故意傷害”，兩人都被行政拘留了半個月。出來的時候，距離高考隻剩83天，教室裏的複習進度已經落下一大截，黑板上的知識點密密麻麻，陸辰看著就頭暈——他本來基礎就差，這半個月的空白，直接讓他徹底放棄了掙紮。
    更糟的是，周虎的家長鬧到學校，要求陸辰和林風賠償醫藥費，還要求學校給兩人記過處分。陸辰的母親拿著家裏僅有的積蓄去給周虎道歉，回來後躲在廚房哭了一夜，父親坐在沙發上抽了半包煙，一句話都沒說，那沉默的樣子，比罵他一頓還讓他難受。
    林風也不好過，他的父母是外地來江城打工的，聽說兒子被拘留，連夜從工地趕回來，對著周虎的家長鞠躬道歉，把攢了很久的血汗錢都賠了出去。林風從派出所出來後，拉著陸辰的手，紅著眼眶說“辰子，都怪我，要是我當時不跟他頂嘴就好了”，陸辰看著他愧疚的樣子，心裏又酸又澀，卻隻能硬著頭皮說“不關你的事，是我太衝動了”。
    可衝動的代價，遠不止這些。
    因為拘留記錄和處分，陸辰和林風都沒能拿到高中畢業證，高考的時候，兩人雖然去考了，但心態早就崩了，成績出來後，都隻夠上本地最差的專科。林風的父母覺得讀書沒希望，讓他跟著去工地打工，林風不願意，偷偷報了專科的計算機專業，每天白天上課，晚上去兼職，硬生生把學費掙了出來。
    而陸辰，專科三年混日子，畢業後找不到好工作，隻能跟著老鄉去工地搬磚，後來好不容易找了份建材銷售的工作，以為能熬出頭，結果又被張浩坑得一無所有。
    前世的種種，像一把鈍刀，在陸辰的心上反複切割。他看著眼前毫不知情的林風，喉嚨發緊，差點就把“明天你會被周虎堵在老巷子”這句話說出口，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現在說這些，林風隻會覺得他是在胡言亂語，說不定還會覺得他是怕事，不敢幫忙。
    “沒什麽，”陸辰壓下翻湧的情緒，端起碗喝了口湯，盡量讓語氣聽起來隨意，“我就是聽說，周虎最近跟校外的混混走得挺近，老巷子那邊不太安全，你以後別單獨走那邊了。”
    林風皺了皺眉，有點不樂意：“不走老巷子？那得繞好遠啊，放學回家要多走二十分鍾呢。”
    “多走二十分鍾怎麽了？安全重要還是省時間重要？”陸辰的語氣不自覺地重了些，見林風愣了一下，又放緩了語氣，找了個更合理的借口，“而且我聽說，老巷子最近在修路，路麵坑坑窪窪的，容易摔跤，你忘了你上次下雨摔了一跤，膝蓋青了好幾天？”
    這話倒是戳中了林風的痛點。林風去年下雨天走老巷子，確實摔過一跤，膝蓋腫得像饅頭，疼了一個星期。他摸了摸膝蓋，嘀咕了幾句，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行吧，那我以後跟你一起走大路。”
    陸辰心裏鬆了口氣，至少第一步，先讓林風避開了老巷子這個“是非之地”。但他知道，這還不夠——周虎要是找不到林風，說不定會在學校裏找他麻煩，甚至會在其他地方堵他，必須得想個徹底的辦法，讓周虎不敢動林風。
    吃完午飯，兩人回教室的路上，陸辰故意繞了條路，經過學校後門的小賣部——那裏是周虎和他的跟班常去的地方。果然，剛走到拐角，就聽到裏麵傳來周虎囂張的聲音：“明天下午放學，你們倆跟我去老巷子堵那個林風，敢摔我鋼筆，還敢跟我頂嘴，我不收拾他一頓，他不知道誰是老大！”
    “虎哥，那陸辰呢？他上次還幫林風說話呢，要不要一起收拾？”一個跟班的聲音響起。
    周虎嗤笑一聲：“陸辰？他算個屁！上次要不是他跑得快，我早揍他了。明天要是他敢多管閑事，一起打！”
    陸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傳來一陣刺痛。前世，他就是因為聽到這話，才會在第二天衝動地衝上去，結果釀成大錯。但現在，他沒有立刻衝進去，而是拿出口袋裏的諾基亞手機，悄悄按下了錄音鍵——他知道，光靠嘴說，沒有證據，就算告訴老師，周虎也會抵賴，甚至反咬一口。
    錄了大概一分鍾，裏麵傳來周虎和跟班商量怎麽“收拾”林風的話，陸辰才悄悄把手機揣回口袋，拉著林風快步離開。
    “辰子，你拉我走這麽快幹嘛？”林風被他拉得有點踉蹌，疑惑地問。
    “沒什麽，”陸辰壓低聲音，“趕緊回教室做題，下午還有數學測驗呢。”
    回到教室，同學們大多在趴在桌上睡覺，或者小聲討論題目。陸辰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數學練習冊，卻怎麽也看不進去——他滿腦子都是明天的事，周虎的囂張、林風的無辜、前世的悲劇，像一團亂麻，在他腦子裏纏繞。
    他必須想個辦法，既能保護林風，又不會讓自己陷入麻煩。
    前世的衝動已經吃過虧，這一世，他不能再重蹈覆轍。
    “陸辰，這道題你會做嗎？”
    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陸辰抬起頭，看到蘇晴站在他的課桌旁，手裏拿著一本數學練習冊，臉上帶著點不好意思的神色。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她的頭發上，泛著淡淡的金色，讓她看起來格外柔和。
    陸辰的心跳漏了一拍——前世，蘇晴很少主動跟他說話，一是因為他成績差，總是逃課，二是因為張浩總是故意在蘇晴麵前抹黑他，說他“不學無術”“愛打架”。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裏的悸動，接過蘇晴的練習冊，看了一眼題目——是一道函數壓軸題，前世高考的時候，類似的題型也出現過。他拿起筆，在草稿紙上快速演算起來，一邊寫一邊講解：“這道題主要考的是導數的應用，先求導，找到極值點，再判斷單調性，最後求出最值……”
    蘇晴認真地聽著，時不時點頭，眼神裏帶著驚訝：“原來這麽簡單啊？我之前想了半天都沒思路，謝謝你啊，陸辰。”
    “沒事，”陸辰把練習冊還給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你要是還有不會的，隨時可以問我。”
    蘇晴笑了笑，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好啊，那我以後就麻煩你了。”說完，她抱著練習冊，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陸辰看著她的背影，心裏泛起一陣暖意——前世，他隻能遠遠地看著蘇晴，看著她被張浩欺騙，看著她過得不幸福。這一世，他不僅要保護林風，保護家人，還要守護好蘇晴，不讓她再受傷害。
    下午的數學測驗，陸辰拿著試卷，看著上麵的題目，心裏一陣輕鬆——大部分題目，都是前世他複習過的，甚至有幾道題，和他記憶中高考的真題題型幾乎一樣。他拿起筆，快速地答題，筆尖在試卷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聲響，周圍同學的皺眉、歎氣聲，都仿佛與他無關。
    測驗結束後，數學老師拿著試卷，走到講台前，特意點了陸辰的名字：“陸辰，這次測驗進步很大，選擇題全對，壓軸題也做對了，好好保持，高考有希望衝一本！”
    全班同學都驚訝地看向陸辰，包括林風，也包括坐在後排的張浩。張浩的眼神裏閃過一絲疑惑和不悅，隨即又恢複了平時的笑容，但那笑容，在陸辰看來，卻格外刺眼。
    放學的時候，林風興奮地拉著陸辰：“辰子，你太牛了！數學老師都誇你了，你是不是偷偷補課了？”
    “沒有，”陸辰笑了笑，“就是最近上課認真聽了，多做了點題而已。”
    兩人並肩走在大路上，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林風還在興奮地說著測驗的事，陸辰卻在留意身後——他知道，周虎和他的跟班可能就在後麵，觀察他們的路線。
    果然，走到一個拐角的時候，陸辰不經意地回頭，看到兩個穿著校服的男生跟在後麵，正是周虎的跟班。他心裏冷笑一聲，看來周虎是鐵了心要找林風麻煩了。
    回到家，陸辰把書包往沙發上一扔，就鑽進了自己的房間。他拿出手機，把下午錄的音放了一遍，確認聲音清晰，能聽出是周虎的聲音。然後，他又翻出通訊錄，找到了班主任王老師的手機號——王老師是個很負責的老師，前世雖然對他失望，但也一直沒放棄他，這一世，他或許可以借助王老師的力量。
    但他沒有立刻給王老師打電話——現在打電話，王老師可能會覺得他是在小題大做，而且沒有確鑿的證據，周虎很可能會抵賴。最好的辦法，是在明天周虎動手的時候，當場抓住他的現行，再把錄音拿出來，讓他無從辯駁。
    陸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腦子裏不斷演練著明天的計劃：明天下午放學，他和林風一起走大路，故意放慢腳步，引周虎和跟班出來；等周虎動手的時候，他就拿出手機錄視頻，同時大喊“老師來了”，吸引周圍人的注意；如果周虎敢反抗，他就把錄音放出來，讓周圍的同學都知道周虎是故意找事。
    他覺得這個計劃還算穩妥，但心裏還是有點不安——周虎是個衝動的人，萬一他明天帶了家夥，或者下手太重，傷到林風怎麽辦？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一條短信。
    他拿起手機，點開一看，發件人是一個陌生號碼，內容隻有一句話：“別多管閑事，否則對你沒好處。”
    陸辰的瞳孔驟然收縮——是誰發的這條短信？是周虎的跟班？還是張浩？
    如果是張浩，他怎麽知道自己要管周虎的事？難道張浩已經開始留意他了？
    一股寒意從陸辰的後背升起，他意識到，事情可能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前世的敵人，不僅僅是周虎，還有隱藏在背後的張浩。這一世，他不僅要對付周虎，還要提防張浩的暗算。
    他看著手機屏幕上的短信，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回複了三個字：“你是誰？”
    但短信發出去後，對方再也沒有回複。
    陸辰把手機扔在一邊，靠在床頭，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不管是誰發的短信，都阻止不了他保護林風的決心。
    明天，他一定要阻止這場悲劇，為自己，也為林風，開啟一個不一樣的未來。
    隻是他不知道，這條看似簡單的“阻止悲劇”之路，已經悄然引出了更複雜的漩渦，而他，已經站在了漩渦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