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河北道黜陟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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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殿
沈羨不知該怎麽說,此事和他沒有多少關聯。
天後想了想,叮囑道:“此次沈學士返回安州,如有餘暇也查訪一下此案,此事就發生在安州。”
沈羨心頭微動,問道:“娘娘,河北方麵,妖魔作祟的事務多嗎?”
他先前因在穀河縣,視野有限,對天下的情報掌握的也不多。
“這二年,天下妖魔邪祟作亂愈發猖獗。”天後麵色肅然,清聲道:“河北道乃是重災區,蓋因此地乃是道官盤踞,多是屍位素餐之輩,當年先皇就曾想調換,但彼等盤根錯節,互為聲援,朱雀使人手有限。”
“那斬妖、靖祟二司當迅速建立起來才是。”沈羨想了想,道:“河北乃為燕趙故地,向來多豪傑之士。”
天後點了點頭,道:“這次開設武舉,原是此意,從江湖和民間揀選武道人才,充實國家武備,這也是先生的《治安疏》所載。”
沈羨道:“如是河北等地妖魔邪祟作亂之事此起彼伏,地方道官多有敷衍塞責之意,臣想趁此機會查察糾舉,以清除崔盧二族之影響。”
不論是做什麽事,都少不了人事鬥爭。
天後聞言,眼眸一亮,正色道:“先生之意是?”
沈羨道:“既然要籌建斬妖、靖祟二司,神都方麵的架構好梳理,但在地方上,礙於道官盤踞,彼等必然會阻撓,需得摸索而建,那就自河北始,況且……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範陽盧氏,都在河北道!”
此言一出,天後正襟危坐,目中蘊著期待之芒:“先生,願聞其詳。”
沈羨道:“如今崔盧二族因罷相、比試一事聲望受損,定然想要在神都挽回名聲,趁其精力在神都牽扯時,娘娘可趁機剪滅二族在地方上的門生故吏,據臣所知,博陵崔氏等山東高門閥閱,在河北等地頗有人望,如博陵之地尚有八房,彼等與河北等地方官吏勾結,不知作下多少不法之事,這些如能糾劾而出,大白於天下,想來也能收天下人心。”
河北道算是高門閥閱的基本盤,而沈羨此舉同樣是以浩蕩民意,摧毀崔氏一族在河北道等地的聲望。
天後沉吟片刻,似在權衡著什麽,道:“那朕委先生為河北道黜陟使,在河北道搜尋人才,籌建斬妖、靖祟分司,同時查察不法,糾舉善惡,獎懲官吏,朕予你朱雀禦牌,授以臨機決斷之權,可便宜行事!”
這是個臨時差遣,屬於見官大一級,利劍巡視的欽差。
而安州正是在河北道與河南道的交集,而博陵崔氏的祖宅同樣是在河北安平縣。
天後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道:“燕王率大軍坐鎮幽州,如果事有緊急,你可向其求助。”
顯然河北道一地,乃是崔盧大族的老巢,可能會聚家丁作亂。
沈羨起身,拱手應是,然後開口道:“娘娘,臣還想求一個恩典。”
天後麵色訝異了下,問道:“先生,是何恩典?”
難道是為其母或者未婚妻求封誥命?
“原大理寺正薑叡,為官耿介,剛直不阿,隻是不願與索元禮等人同流合流、陷害同僚,因此遭誣獲罪,如今關押在大理寺獄中,此人乃是一個人才,還請娘娘赦免。”沈羨道。
天後聞言,心頭一動,似是想起了此人:“朕聽過此人,原為兗州法曹,明晰律令,擅斷奇案,後來受河南道黜陟使閻敬本的賞識,舉薦至大理寺為官,政聲斐然,朕原有寬宥赦免之意。”
想了想,吩咐一旁的顧南燭道:“稍後傳諭給大理寺的周良,放其人出獄,調至麒麟閣聽用。”
沈羨聞言,道:“娘娘,這是……”
天後笑了笑道:“沈先生既然賞識其才,不妨帶其至安州建功,其對河北、河南兩道事務知之甚詳。”
沈羨道:“多謝娘娘好意。”
暫時帶著這位薑叡前去安州,倒也未嚐不可,其人明晰律令,又了解地方事務,是一員難得的幫手。
天後目中帶著熱切,叮囑道:“沈先生,河北道籌建二司並巡查要案,非一朝一夕,神都方麵更離不得先生,待武舉殿試之日,先生還要回神都坐鎮才是。”
眼前少年能謀擅斷,可謂謀主之近臣。
國師慕容玥接話道:“可以傳音玉圭,與宮中時時聯絡。”
沈羨點了點頭,看向姿容清絕的女冠,道:“還是慕容師姐慮事周到。”
現在是他和天後信任建立的關鍵期和蜜月期,他也不會離開中樞太久,更多還是往返於安州和神都。
慕容玥聞聽那少年當著旁人的麵口稱師姐,心頭不由湧起一股古怪。
天後轉而看向一旁的薛芷畫,道:“芷畫,你帶著千牛衛,扈從左右,保護好沈先生。”
“是,娘娘。”薛芷畫起得身來應命,目光期待地看向慕容玥,遲疑道:“隻怕地方上還有妖魔作亂,有些手段高強,芷畫修為低微,抵擋不住。”
國師慕容玥聲音清清冷冷:“你藺師叔已經前往安州,查察王神策失蹤一案,到時候匯合之後,仙道方麵的危機就有人化解。”
“教中派出一位峰主,難道事態已經嚴重到了此等地步?”沈羨問道。
王神策這是招惹了什麽存在?
慕容玥柳眉之下,眸光蒙起一層幽清:“據司天監正推測,此事,懷疑有魔道修士的影子。”
沈羨聞言,語氣中難掩訝異:“魔道修士?”
薛芷畫解釋道:“魔道修士,就是沒有修法之權,不受三教符籙,不入朝廷道牒的修士,彼等煉屍傀,行采陰補陽,抽魂煉幡,傷天害理,無惡不作。”
沈羨恍然道:“原來如此。”
他就說,三教壟斷修法權,怎麽可能從上到下都壟斷,總有一些其他的仙道勢力。
不想竟是魔道修士。
這個世界,當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回去得搜集一下關於魔道修士的資料,隻怕沒有在麒麟閣,而是在朱雀司。
天後溫聲道:“天色不早了,沈先生剛剛比試一場,先行用過午膳。”
沈羨拱手道:“多謝娘娘。”
而後,天後開始傳膳,宮中宮女和內監開始端著各式菜肴進入殿中。
而在這時,宮女稟告道:“娘娘,長公主殿下來了。”
“真是哪都有她。”天後玉容微詫,語氣中有幾許母性的嗔怪,道:“宣。”
不大一會兒,就見那華裙盛裝的麗人,舉步進入殿中,向天後行得一禮:“兒臣見過母後。”
“來了?坐吧。”麗人柔聲說著,吩咐著內監給長公主看座。
天後溫聲道:“青鸞,今日比試,辛苦你了。”
長公主輕笑了下道:“為朝廷效力,談何辛苦?”
說著,巧笑倩兮地看向一旁的沈羨,聲音有著成熟婦人的溫婉和柔媚動聽:“沈學士才是真辛苦,連戰兩人,大勝而還。”
“殿下過譽了。”沈羨看向玉容明豔動人的麗人,輕聲說道。
天後道:“好了,都用膳吧。”
眾人落座下來,開始用膳。
沈羨用罷膳食,領了朱雀禦牌,向天後拱手告辭,與薛芷畫起身,離了宮苑。
二人出了宮城,薛芷畫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接下來去哪兒?”
“去麒麟閣,再布置一下報紙的事。”沈羨輕聲說著,忽而想起一事,轉眸看向薛芷畫,問道:“香水的事,你那邊兒到哪一步了?”
“正要和你說呢,你那林姑父說,這兩天將從安州運輸過來一些,到時候放在我們家的商鋪裏售賣。”薛芷畫眉眼靈動,清麗玉容上現出一抹淺淺笑意。
沈羨點了點頭,道:“如此一來,距離風靡神都應該也不遠了。”
雖然他武道資糧可以借用皇室福地,但也不能貪贓枉法,自己用銀子才能更便利一些。
香水這等東西,其實如果仙道高手凝練各種香料,或許也能調製,但無法大規模生產。
況且,哪怕是後世,工業克蘇魯去仿製很多東西,依然還是有生存空間。
兩人說話之間,已然來到麒麟閣。
此刻,已是傍晚時分,天色昏沉,然而麒麟閣卻燈火通明,小吏來來往往,看起來頗為忙碌。
韓毅料理完麒麟閣諸事,聞聽門口的小吏來報,連忙迎了上來:“沈學士。”
沈羨一邊進入閣中,一邊隨口問道:“韓校書,這期報紙籌辦的如何?”
這一次與崔盧兩族的武道比試始末,以及崔盧兩家的背景資料,都能成為麒麟報上大書特書的素材。
可以想見這種跟蹤報道,和聚焦報道,將近一步打擊崔盧兩族在神都百姓心底的聲望。
韓毅麵色恭謹,拱手道:“正要呈遞給學士觀閱。”
說著,吩咐身後的幾個校書,連忙去拿報紙清樣。
在韓毅緊張而期待的心情中,沈羨翻閱著報紙清樣,抬眸看向韓毅,讚許道:“這期報紙做得不錯。”
報紙標題和內容,已經做得像模像樣,雖不至圖文並茂,但也開始有了前世報紙的模樣,起碼能夠讓人讀得下去。
沈羨說話間,在薛芷畫和鄭觀應以及兩位閣臣的陪同下,來到第四層官廳落座。
鄭觀應道:“沈學士,這是麒麟閣的榜單。”
沈羨拿過所有榜單,閱覽片刻,道:“三等榜單的排名,難點是什麽?”
“此事是十二評事負責,但十二評事非仙道中人。”鄭觀應陪著笑道:“沈學士,這些人的戰力,不好打聽,隻能通過隻言片語,判斷多出錯漏。”
沈羨想了想,道:“那應該再設十二武評事,同時外聘仙道中人,作為麒麟采訪使,評判武者的戰力排名。”
這個榜單也不必要特別精確,但起碼不能如先前的麒麟榜那樣,水貨太多。
麒麟閣可以有處置庶務的文人,也應當有曉暢政令的武者。
鄭觀應道:“十二武評事,隻怕要招募武道中人。”
“麒麟閣乃是斬妖、靖祟二司的官署,自然要招募武道高手供事。”沈羨道。
他現在最大的問題,同樣是缺人才。
鄭觀應擔憂道:“這些武道高手,除非朝廷高官厚祿,否則難以使其為麒麟閣效力。”
沈羨道:“此事,我來想辦法,你先放出風去,就說麒麟閣招募十二武評事,要求武神以上修為,閣中也會有丹藥和神兵,乃至天階武技供其取用,可與閣主共論武道,可得武技指點。”
他的武道修為還是不能停,在接下來會一直提升,直到武道之極的人仙!
通過功德值推衍武道功法和研習武技,甚至有朝一日,未嚐不能夠推衍出人仙之後的境界,開拓武道前路。
一旦成功,勢必會被人尊崇為武祖。
而成為武祖之後,自然也就能招募天下武者為他所用。
念及此處,沈羨將神念投入磨盤,查看自己的功德值。
果然有著變化。
但見原本經過一番萬古長青塔中的消耗,將將五十萬出頭的人道功德值,又再次提升到五十四萬整。
顯然大勝崔盧兩族年輕子弟,打擊二族聲望,被磨盤判定為懲惡揚善,有功於人道。
而就在沈羨與麒麟閣的一應屬吏議論正事時,卻聽外間有人稟告,“學士,閣外一自稱原大理寺車正的青年,說受宮中之命,到麒麟閣聽用。”
沈羨聞言,心頭微喜,道:“快去迎將過來。”
他鍾意的另外一位直學士來了。
在他的設想裏,作為大景武道聖地的麒麟閣,當有十餘學士,數十直學士,下轄數十閣丞,數百位評事。
當然,相應的麒麟閣的定位,也當是一個堪比三省和禦史台的從二品,或正三品的衙門,徹底從昭文館中脫離出來。
而薑叡剛剛回家換去囚服,換上一身衣衫,馬不停蹄,就來到麒麟閣報道。
宮中傳旨的內監,沒有說緣由,隻是讓他到麒麟閣報到。
“看來是沈學士在天後娘娘那邊兒進言,這才免於牢獄之災。”
薑叡一襲青衫,頭戴士子方巾,身形挺拔,目光倒映著燈火通明的麒麟閣閣樓上的兩隻燈籠,在心底尋思著。
本就是智謀之士,通過蛛絲馬跡,就推斷出真相。
否則,他在大理寺監牢裏待了那麽久,都沒有出來。
除了前不久相識的沈羨外,還有何人搭救他?
就在這時,卻見麒麟閣中出了一個年輕人,道:“可是薑大人當麵?”
薑叡先前曾為大理寺正,官居從五品,當然比不上沈羨的官職清貴顯要,更遑論在天後心中的地位。
“正是薑某。”薑叡應道。
“沈學士有請。”韓毅道。
薑叡點了點頭,隨著韓毅進入閣中,一路來到四層。
……
……
暫且不提薑叡去見沈羨,卻說沈宅——
沈臨帶領一眾沈氏族人返回宅院,落座在題著“棠棣同馨”的廳堂中,此刻的沈家氣氛喜氣洋洋。
蘭溪沈氏經此一事,可謂名聲大噪,譽滿神京。
沈臨落座下來,手撚胡須,道:“伯言,將東邊院落收拾出來,待慕之從宮中回來後居住。”
沈政連忙點頭應是。
沈齋此刻也回返沈宅,正在下首落座,那張白淨的麵皮上也看不出神色變化。
沈臨忽而喚道:“季平。”
“父親大人。”沈齋連忙起得身來,拱手應是。
“你幫著操持一下庭院的擺設布置。”沈臨默然片刻,溫聲道:“等慕之回來,你們好好聊聊。”
顯然要化解沈齋和沈羨兩人先前的一些芥蒂。
沈齋臉色一僵,拱手應是。
沈虔道:“羨侄子在宮中留下賜膳,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而這會兒,後宅一個婦人,進入廳堂之中,敘道:“老爺,老夫人來了。”
沈臨聞聽此言,起得身來,循聲而望。
隻見沈老夫人在兒媳周氏、杜氏、郭氏的陪同下,快步來到廳堂中。
“前麵比試怎麽樣?”沈老夫人迫不及待問道。
可以說,沈羨和崔盧兩家的比試,已經成了這段時間沈家的頭等大事。
沈臨聲音中難掩欣喜:“慕之在比試時大獲全勝,天後出宮親自賞賜四星神兵,已入宮賜宴去了。”
沈老夫人點了點頭,笑道:“這就好,這就好。”
杜氏在一旁看著,翠麗修眉蹙了蹙,待瞥見自家丈夫臉上的愁雲,心頭同樣咯噔了一下。
看來丈夫又得了阿翁訓斥。
“仲誠。”沈臨蒼老目光投向沈虔,喚了一聲。
沈虔抱拳道:“叔父。”
“自慕之進京,也有半個多月了,你們派人至宮城和麒麟閣候著,就說晚一些,準備了家宴,為慕之接風洗塵。”沈臨道。
沈虔聞言,雖然覺得沈羨因為沈齋和先前的齟齬,不一定來,但還是不好掃興,拱了拱手,應了一聲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