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後:可謂振聾發聵,一針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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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之前——
雨似乎也小了許多,而人群皆翹首以望那鳳輦車隊。
天後那張國色天香的臉蛋兒上現出繁盛笑意,道:“諸卿免禮。”
心頭湧起前所未有的快意。
方才沈羨對崔佑、盧子淩二人的大勝,其實在天後眼裏,或許歡喜有之,但倒也不至於狂喜。
而沈羨方才借此對崔盧二族的聲望進行重創,當著神都百姓的麵,打破崔盧二族的神秘性,並對其進行“廢物”羞辱,才是讓天後心頭狂喜的地方。
可以說,此舉更像是一種批鬥會。
隨著觀戰的百姓離開看台,傳播出去,對崔盧二族的聲望打擊將成毀滅性的。
如果沈羨隻是簡單比試,沒有煽動情緒之言,不施加輿論造勢,那麽此事引起的討論不會這麽大。
因為年輕子弟技不如人,仔細想想,無非是崔盧年輕子弟不成器而已。
但妙就妙在,沈羨借武道比試一事,對崔盧二族上綱上線,抓住一切機會,批倒批臭,這是極為高明的政治手腕。
而底層百姓本身就容易煽動,起碼,此事過後,天下對崔盧二族的濾鏡都要破碎一些。
比平行時空的武曌,改李盡忠為李盡滅,改孫萬榮為孫萬斬等汙名化手段,實則為阿Q勝利法的手段,更為高級。
“謝天後娘娘。”在場眾人紛紛起身道。
天後朱唇微啟,威嚴而動聽的聲音借助慕容玥的傳音法陣傳遍全場:“今日比試,緣由罷相,但細究其因,乃是沈學士見天下妖邪作亂,崔盧兩相位列台閣,領班群臣,卻屍位素餐,世受皇恩,卻不思報效社稷,沈學士不直二族久矣。”
此言一出,在場百姓皆是心頭微動。
而崔氏一族和盧氏一族的眾人,臉色陰沉,一如今日的天氣。
但因為是天後以沈羨之名指斥崔盧二族之非,那麽豈可怨望於上?
天後道:“既然崔盧二族年輕子弟不服,悍然挑戰,朕隻好勉為其難,應允了這場比試,也好定紛止爭,以免引起更大波折。”
觀戰的百姓聞言,暗暗點頭。
“此事不論是非如何,既然勝負已分,想來諸位百姓心頭皆有公論。”天後清聲道。
沈羨聞言,心頭暗道,天後政治上似乎更為成熟了一些。
帝王在臣子爭端上,不直接下場,作為一個中立的居中裁判者,的確要高明許多。
天後聲音蘊藏著威嚴和篤定:“既然勝負已分,先前朕之所言的獎勵,金口玉言,也應兌現。”
說著,吩咐道:“高內侍。”
“奴婢在。”高延福連忙高聲應道。
“將四星神兵贈於沈學士。”天後柔聲道。
這時候,甚至都沒有說賞賜。
高延福應命一聲,連忙從身後的兩個內監手中接過一把四星神兵。
沈羨近前,接過那四星神兵,入手極沉,刀柄上四星熠熠,鐫刻著兩字,“武貞”。
這把神兵分明是精心挑選過的,蘊含著某種帝王對臣子的寄語。
暗道,或許可以在麒麟閣中取用,但實際他隻有使用權,如果他來日要封印掛冠而去,他定然會完璧歸趙。
而這把四星神兵,屬於比試獎品,他可以坦然而受之。
天後美眸眸光落在那少年臉上,問道:“沈先生方才要對麒麟榜進行改製?”
而此稱呼一出,心機深沉的崔安心頭微震,眸光緊緊盯著沈羨和那麗人,心頭狐疑更甚。
天後對這位沈羨竟如此禮遇至隆?
看來,他們當真中了這對君臣的算計!
嗯,其實沈羨並沒有算計,因為崔家先下的戰書挑釁,沈羨不過是將計就計。
沈羨拱手道:“娘娘,今日之比試,雖是崔盧兩族的年輕子弟挑起,但也可見麒麟榜排名的一些弊端,彼等或是以為自己身列麒麟榜,錯誤估計了自己的實力,狂妄自大。”
天後點了點頭,暗道,沈先生這番總結,直指要害,的確是崔盧二族子弟自以為是,覺得自己贏定了,這才賭上兩族的聲譽。
而四周的武者也都點了點頭,麵上若有所思。
沈學士這話,深刻啊。
沈羨道:“夜郎自大,況以亡國,麒麟榜之上的武者,要揀選實戰之佼佼之選,方不負國之麒麟之名!”
天後聞聽此言,心緒激動,美眸晶然熠熠,威嚴的聲音中帶著幾許喜悅:“沈學士此言,可謂振聾發聵,一針見血!”
比試之時,仍憂國憂民,心懷國家社稷,當真是國士無雙!
“南燭,宣旨。”天後沉吟片刻,開口說道。
顧南燭應命一聲,此刻從隨行的女官手中接過黃色絹帛的聖旨,“刷”地一下子展開,這位顧昭儀粉唇輕啟,聲音溫婉而動聽:
“門下:朕聞戡亂定鼎者必資雄略,安邊靖塞者實賴武勳。昔者三皇垂教,五帝立規,未嚐不文緯武經,並施化育。今域內雖寧,而四夷時有窺覦。河清海晏,猶須砥柱中流。是用參酌前典,創立武闈,俾使龍韜豹略之才,鹹得展效於明時。”
“可於天聖二年始,每歲春三月,設武進士科於兵部。凡習騎射、通陣圖、善戈矛、曉兵法者,不論貴賤,皆得詣州郡報名,由朱雀使考霰其能,舉送京師。”
“其中試藝之法另附細則告示於天下,而中選者分三等:甲第授昭武校尉,入北衙禁軍;乙第授致果校尉,外放折衝府;丙第授翊麾校尉,充邊鎮戍主。”
“或有百步穿楊之絕藝,萬人敵之勇力者雖策論稍遜,亦聽破格擢用。各道總管當懸榜曉諭,毋使林壑隱逸,江湖豪傑,遺於聖世。”
布告天下,如律令。
大景,天聖二年,四月初三
隨著顧南燭清越而有韻律的念誦之聲,在場神都百姓和武者都明白了,那就是開設武舉。
甲第直接授從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可謂一步登天。
或者說,世家子弟從軍,起步也就這個品階,但於寒門子弟而言,無疑是鯉魚躍龍門。
乙第也不差,則是正七品上致果校尉。
丙第則是從七品上的翊麾校尉。
周圍聽令的武者,麵容皆是心頭一動,暗道,當真是晉身之階。
沈羨看著這一幕,心頭暗道,如今武舉趁著這次比武推出來,顯然能夠減少軍中一些元勳宿將的阻撓。
因為世家子弟不成器,廣開武舉,這也說得過去。
天後道:“沈學士,麒麟閣當主導這一次武舉製科,盡快拿出細則來,匯同兵部,籌備此次武舉。”
沈羨聞言,麵色一肅,拱手道:“臣,遵旨。”
天後說完,清聲道:“今日比試之事,就先到這兒。”
說著,天後將目光投向崔盧兩族,心頭冷哂。
經此一事,崔盧兩族的名聲,隻怕要在神都臭大街了。
而宣布了聖旨,給這次比武算是蓋棺定論,天後沒有多作盤桓,讓沈羨入宮伴駕賜宴。
這場轟動整個神都的武道比試,才漸漸落下帷幕。
而看台四周的百姓和武者卻久久不願散去,此刻已是下午時分,天色雖然陰沉,但雨水卻也小了許多,但仍阻擋不了神都百姓的熱情。
韓國夫人玉容白膩如雪,粉唇輕啟,柔聲道:“比試事罷,倒是不能進宮,近距離一睹沈學士的風采。”
“姐姐此刻遞牌子進宮,也未嚐不可。”鄭國夫人柳眉挑了挑,美眸瑩瑩如水,輕聲道。
而另一邊兒,魏國夫人則是收回目光,吩咐著下人準備車馬,返回府中,等會兒準備進宮麵見天後。
趙王楊攸行收回目光,歎了一口氣,心腹複雜道:“法明大師,我們也回去吧。”
姑母對那沈羨以先生相稱,這等禮遇,超過了先前對任何臣僚的禮遇。
法明點了點頭,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
而來敬和周良則是心思各異,看向那騎著馬,隨著鳳輦進京的少年,心頭都湧起一股強烈的危機感。
有此人在,隻怕天後將會獨寵其人,冷落他們這些舊臣。
比武雖然落幕,但一場風暴卻在整個神都醞釀。
昭文館學士沈羨,皆勝崔盧兩族年輕子弟,並將崔盧二族羞辱的體無完膚。
世家閥閱的清譽,不說毀於一旦,但也蒙上了一層厚厚陰影。
而隨著沈羨以後的成就和官位越來越大,可以想見,今日之比試,必然為人反複提及,津津樂道。
……
……
另一邊兒,沈羨騎上馬,將手中的四星神兵遞給一旁的薛芷畫,道:“你先幫我保管著。”
薛芷畫嗔白了一眼那少年,芳心卻有些甜絲絲的,同樣翻身上馬,以武者傳音入密的工夫問道:“天後娘娘召見你做什麽?”
沈羨回道:“大抵是武舉細則商議的事。”
當然,可能還有崔盧等世家大族的事,崔盧兩族經此一事,隻怕會對他更為仇視。
下一步需要應對兩族的反撲。
恐怕,如不是他現在風頭正盛,崔盧兩族要買凶殺人的心,都有了。
薛芷畫也沒有多說其他。
沈羨說著,看向韓毅,道:“韓校書,你和鄭學士處理好後續事宜,今日之比試要聞,登載於麒麟報,配合先前對崔盧兩家的起底調查,一並傳揚出去。”
韓毅聞言,心頭激動,拱手應是。
天後親自出來觀禮,沈學士經此一事,勢必扶搖直上。
他則是獲得沈學士的進一步信重。
而鄭觀應和韓毅二人留下處理後續事宜暫且不提。
長公主這邊兒看向一旁的朱雀司指揮使陸績,笑道:“陸指揮使,此地彈壓諸事,本宮還要進宮麵奏要事。”
說著,目光饒有意味地看向旗杆,道:“陸指揮使,仔細別讓這兩人死了。”
倒是不會嫁禍到沈羨頭上,畢竟沈羨先前都是傷而不死,主打一個羞辱。
更多是有其他人想要激化沈羨和崔盧二族矛盾。
陸績麵色恭謹,拱手道:“殿下可行自便,這幾天,朱雀司會選派高手,看守住這兩道旗杆。”
長公主轉眸看向神色幽晦的崔尚,叮囑道:“崔給事中也盯著。”
“是,殿下。”崔尚臉色不好看,心不在焉地拱手應著,眸子投向那旗杆上的崔佑和盧子淩二人,心頭擔憂不勝。
最終,將目光投向蘆篷下的崔盧族人,無疑看到了一片愁雲慘淡。
可以說,經此一事,崔盧兩族灰頭土臉,斯文掃地!
崔尚身形一閃,來到崔氏族人所在的蘆篷,看向麵色陰沉的崔衍,拱手道:“父親大人。”
“回去。”崔衍此刻臉色陰沉,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隨後,在崔琨的攙扶下,上得馬車,崔昂、崔盛、崔安等人也陸續跟上,崔家族人浩浩蕩蕩離去,隻是落在神都百姓的眼中,崔家眾人多少有些狼狽,逃進了倉惶的雨幕。
“桓兄,比試結束了,也該回去了。”周寬笑道。
一場精彩的武道比試,實是不虛此行。
桓彥範道:“今日這場比試,看得實在過癮,今日我做東,你我去醉仙居飲一杯去!”
鄺師立笑了笑,道:“那敢情好。”
而後,三位來自南衙禁軍的武將,再不多作盤桓,離了比試台,前去喝酒。
此刻,圍觀百姓當中的武者,同樣說笑著三三兩兩地散去,但口中議論不停,既有崔盧兩族的笑話,也有即將召開的武舉。
可以想見,隨著人群散去,今日比試的場景將會傳遍整個神都的街頭巷尾。
尤其是,掛在旗杆上七天,條幅上寫:國賊崔盧!
隻要是神都百姓,來到此地,都可以看到,而百官上朝,隻要抬頭都能看到懸在旗杆上的二人。
幾乎等同於公開處刑!
卻說沈羨此刻騎著馬,與薛芷畫一同進入宮城。
乾元殿,偏殿——
天後已經和國師慕容玥落座下來,麗人一襲華美宮裳,雲髻秀麗,麵似芙蓉,此刻眉梢眼角皆是喜色流溢。
“娘娘,沈學士和薛姑娘求見。”內監進入其間。
天後聲音中難掩急切和欣喜:“快宣。”
少頃,沈羨和薛芷畫在宮娥引領下,進入殿中,向著上首落座的宮裳麗人行禮:“臣見過天後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
“沈先生平身,來人,看座。”天後此刻,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少年,眼神中毫不掩飾欣賞和炙熱的占有欲。
如同一個老色批在看絕世美人。
此人當真是大景朝的一柄絕世神劍,用之,可以披荊斬棘,定國安邦!
沈羨道了一聲謝,然後落座下來。
天後道:“先生今日之為,實在讓朕大開眼界,隻怕經此一事,神都百姓視崔盧二族為笑柄,再不心向高門望族了。”
“世家閥閱的清望非一日可成,雖說清名經年累月,而毀於一旦,但也要多來幾次。”沈羨道。
天後的想法還是有些樂觀的。
“不過,千裏之行,始於足下,如此三番五次,就足以削其清望。”也擔心天後泄氣,沈羨又補充道。
別說是世家清名,就是皇室威信,也頂不住連續犯錯誤的威望折損。
天後聞言,眼眸一亮,笑道:“先生定是有著全盤綢繆。”
三番五次……以後還有?
沈羨道:“娘娘,現在神都方麵,宜靜不宜動,過猶不及,先等麒麟報上對崔盧二族的起底和比武一事發酵起來,不過可以借機調整地方人事。”
“先生之言,與朕之所想不謀而合。”天後眸光熠熠,道:“安州刺史崔旭,其人在安州為官六載,結黨營私,將安州搞的烏煙瘴氣,和朱雀使邢剛也屢有齟齬,朕有意拿下此人,重新梳理北方漕運樞紐。”
安州當洪河中下遊,連接南北要衝,可謂漕運要道,其中不知聚集了多少財富。
沈羨默然片刻,問道:“天後娘娘在想一個合適的理由。”
隻怕不僅僅滿足於將崔旭換掉,而是要進一步打擊崔盧二族的聲望。
天後點了點頭,道:“雖然有一些彈劾的奏疏,足以罷免其官,但想要其下獄論罪,尚有不足。”
顯然,天後不僅僅滿足於罷官去職,而是想要一舉鏟除崔氏族人在地方的根基。
“娘娘是要養案?”沈羨問道。
天後歎了一口氣,道:“或許案子已經足夠大,隻是暫無一錘定音的證據。”
沈羨聞言,麵上若有所思。
想了想,道:“娘娘,臣這兩日要回安州穀河縣一趟,願為娘娘代勞。”
先剪除崔氏一族在地方的黨羽,也給神都百姓消化武道比試的時間。
同時,他也有避避風頭之意,想來天後也想到了這一層。
“朕正有此意。”天後點了點頭,沉吟道:“朱雀司來報,安州方麵最近也出了一些妖魔作祟的案子,似乎頗為棘手。”
先前,沈羨就說過,在比武結束後要回安州穀河縣一趟,天後恰好想要調整人事,那麽還有比沈羨這位崔盧兩族的宿敵前去,更合適的人選。
沈羨道:“王神策?”
天後點了點頭,芙蓉玉顏上就有些尷尬之色,道:“朕先前已經赦免虞家案子,不想他急於立功,風風火火地前往安州,如今下落不明。”
沈羨心頭也有些古怪。
王神策明明是抓捕他未婚妻的,結果人比較倒黴,可能碰到比較厲害的妖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