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叔，以後我跑山打獵，少不了還得求您，這就當我孝敬您的。”
    話說到這份上，再推就真生分了。
    張德昌收了鹿肉心裏暖暖的，忽然想到一件事壓低聲音道。
    “小子，聽叔一句，明天去石盤縣賣肉，可千萬留個心眼兒。”
    “那縣裏的肉市讓個叫王三麻子的潑皮霸著，底下養了十幾號打手欺行霸市的。”
    “你要去賣肉，他非要占你便宜不可。”
    趙陽聽完，一臉感激點頭。
    “謝張叔提點，我心裏有數了。”
    送走了張德昌，趙陽回到屋裏。
    柳月兒正在縫補衣裳，見他進來忍不住問道：“張叔跟你說啥了？”
    趙陽把張德昌的提醒說了，柳月兒心中立刻一驚。
    “夫君，咱不去了成不？那邊......”
    聽到這話，趙陽心中一暖。
    他拉住妻子的手，低聲道：“沒事的，放心。”
    趙陽順手拿起獵刀，指腹在刀身上輕輕一彈。
    一聲清鳴，悠長震顫。
    “這是好家夥，有它在我可不怕什麽潑皮。”
    柳月兒靠在趙陽懷中，明顯還是擔憂但卻不再說話了。
    翌日，天光未透。
    趙陽借來一輛牛車，將東西都放在車上了。
    柳月兒提著盞昏黃油燈站在院門口，眼圈泛紅盡是不舍與憂色。
    “夫君，到了縣城千萬要當心。”
    “若……若事不順，早些回來便是。東西賣不掉也無妨。”
    趙陽心中一暖，伸手將柳月兒鬢角一縷亂發輕柔掖到耳後。
    “放心，在家好生等著，晚上給你捎城裏頂好的桂花糕回來。”
    他故意輕鬆的語氣，讓柳月兒眼底憂慮淡了些。
    “嗯，我等你回來。”
    趙陽隨即翻身上車，一聲輕喝牛車緩緩沒入村口的晨霧裏。
    通往石盤縣城的土路坑坑窪窪。
    牛車行得慢，趙陽卻也不急。
    晨光漸亮，路旁景象清晰起來。
    大片荒地半人高的雜草叢生，偶有三兩流民拖家帶口，麵黃肌瘦眼神麻木在荒野中茫然前行。
    在這人命如草芥的亂世空講道理無用，唯有握緊足夠的力量才能守住身後那份寧靜與溫暖。
    約莫一個時辰後，石盤縣灰撲撲的城牆終於現於地平線。
    城門口處，幾個兵丁斜挎腰刀正在盤查進出百姓。
    說是盤查，無非變相要錢。
    很快便輪到趙陽了，一個兵丁懶洋洋抬起眼皮，刀鞘敲敲車轅。
    “車上啥東西？”
    “回軍爺是山貨，進城換點米麵。”
    趙陽臉上堆著和善笑容，摸出五六個銅錢塞過去。
    兵丁掂掂分量，竟也沒看趙陽車上的東西，直接揮揮手。
    “進吧。”
    進了城，喧鬧聲浪頓時迎麵撲來。
    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小販吆喝之聲不絕於耳。
    趙陽向賣炊餅的大叔打聽了肉市所在，道了聲謝便趕車直奔城西。
    城西肉市人聲鼎沸，趙陽尋了個靠裏的空位，將完整的油亮鹿皮先掛到最顯眼處，然後將其他東西分門別類擺好。
    攤子一擺，立刻成了整個肉市的焦點！
    “謔！好大的半扇鹿肉！！”
    “快看那皮子！油光水滑，準是頭壯鹿！”
    這年月豬羊肉已是稀罕，深山裏的上等野味更是難得一見。
    這股獨特吸引力，很快招來了買家。
    “店家，鹿肉怎賣？”
    一個穿著體麵的管事排開人群上前，身後跟著兩個家丁，看樣子是大戶人家的采買。
    趙陽打量了管事一眼，開口道：“裏脊三十文一斤，腿肉二十五文一斤。”
    管事點點頭。
    “不貴，這後腿我要了。”
    “好嘞！
    ”趙陽手起刀落，鋼刀一閃利落卸下整條鹿後腿，麻利地用草繩捆好。
    “承惠，二百六十文。”
    管事爽快付錢，命家丁接過肉，臨走前還特意多瞧了趙陽兩眼。
    這開門紅幹脆利落，二百六十文錢入袋。
    看得旁邊賣豬肉的攤販直了眼，他們一天也未必掙得到這數。
    這份火爆生意立時引來了更多有底氣的主顧。
    “小哥，這塊肉切五斤給我！”
    “那隻野雞我要了！”
    轉眼之間，趙陽這座小攤便被圍得水泄不通。
    鹿肉不僅品質好，而且價錢公道，生意自然連連成交。
    不到半個時辰，案板上的肉便少了一小半。
    然而。
    這份紅火也如黑夜裏的火把，引來了逐臭的蒼蠅。
    “都給老子讓開！”
    伴隨一陣粗暴喝罵響起，三個流裏流氣滿臉凶蠻的漢子推開人群，徑直闖到趙陽攤前。
    為首那人三十來歲，身材壯碩滿臉橫肉，臉頰指甲蓋大小一片麻子，三角眼滴溜溜轉著滿是貪婪凶光。
    正是張德昌口子把持肉市的地痞頭子，王三麻子！
    身後兩個跟班也一臉不善，抱著膀子目光挑釁。
    原本喧鬧的攤位，瞬間死寂！
    人群像是被凍住般下意識連連後退，眼裏盡是驚懼與對那年輕攤主的同情。
    王三麻子終於開了口。
    他下巴一抬斜眼望著趙陽，語氣十分傲慢。
    “新來的，你懂不懂規矩？”
    王三麻子身後兩個跟班立馬會意，往前一頂像堵牆似的截斷了趙陽退路。
    麵對這陣仗，趙陽臉上卻一點波瀾沒有。
    他甚至沒瞥那倆跟班，隻淡定看著王三麻子。
    “您說的，是哪條規矩？”
    這不軟不硬的頂撞讓王三麻子一愣，隨即冷笑一聲。
    “石盤縣城西這片肉市，就得按我王三爺的規矩走！”
    “頭一條，今兒你賣貨的錢，抽三成算孝敬。”
    王三麻子那貪婪雙眼死死粘著案板上鮮嫩的鹿裏脊，舌頭舔了舔幹裂嘴唇：
    “第二條，這肉三爺我瞧上了，全包！”
    “虧待不了你，按豬肉價十五文一斤！”
    人群裏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
    這哪兒是收孝敬？分明是明搶！
    抽三成已經夠狠了，居然還要把三十文一斤的上好鹿肉硬壓成十五文強買？
    這算盤打得是真響啊，骨頭渣子都想榨出油來！
    旁邊的攤販們臉都白了，一臉同情看向趙陽。
    他們平時也沒少被這惡霸刮油水，但頂多是抽點利錢或是低價弄點邊角料。
    像今天這樣獅子大開口還是頭一回見。
    看來是這外鄉人帶來的好鹿肉，徹底勾起了地頭蛇的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