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把東西,都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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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之上。
鄒虎愣愣地望著遠方那片敵營,隻覺得一股徹骨的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那不是一萬多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一支即將帶來殺戮與毀滅的軍隊……
是糧食?
是填飽那一千多張嘴的肉和米?
這個念頭是如此的瘋狂,如此的殘忍,卻又帶著一種令人戰栗的誘惑!
他看向身旁的沈澤,隻見那張年輕英挺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爺的心,究竟是何等模樣?
鄒虎不敢想,也不願去想。
他隻知道,自己這條命是爺的,爺的刀鋒所指,便是他的戰場!
那片黑壓壓的敵營,壓在每個人的心頭,令人喘不過氣來。
沈澤隻站了片刻,那雙鷹隼般的眸子便收回了目光。
“走。”
一個字,簡潔,利落。
他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著山下的安平鄉走去,隻留下一道在風雪中挺拔如槍的背影。
然而,當他們回到鄉裏,迎接他們的卻不是磨刀霍霍的備戰景象,而是一片人心惶惶的離亂之景。
不少鄉民,正扶老攜幼,背著簡陋的行囊,在及膝的雪地裏艱難跋涉,臉上寫滿了恐懼與絕望。
“站住!”
鄒虎一聲暴喝,聲如悶雷,嚇得那群人一個哆嗦,紛紛停下了腳步。
沈澤勒住從營地牽來的戰馬,目光從一張張惶恐的臉上掃過,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流寇未至,你們便要當逃兵麽?”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被兩個兒子攙扶著,顫巍巍地對著沈澤拱了拱手,聲音裏帶著哭腔。
“沈爺……我等不是要逃啊!隻是這鄉下田野,一馬平川,連個躲藏的地方都沒有!流寇一來,我等便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啊!”
“是啊沈爺!”另一個漢子也壯著膽子附和。
“周老爺他們說了,要去鎮裏!鎮裏有鄔堡,高牆堅壁,好歹能擋上一擋!咱們也想去求條活路!”
去鎮裏?
鄔堡?
沈澤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
安平鄉不過方寸之地,村與鎮,相隔不過數裏之遙。
那所謂的鄔堡,不過是鄉紳們壓榨鄉民血汗,為自己修建的龜殼罷了。
他不再多言,雙腿一夾馬腹,韁繩一抖,戰馬嘶鳴一聲,便朝著鎮子的方向疾馳而去!
越靠近鎮口,景象便越是淒慘。
路邊蜷縮著更多從他處逃難而來的災民。
他們衣不蔽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眼神空洞麻木,仿佛一群等待死亡的牲畜。
鎮中的居民也好不到哪裏去,家家戶戶門前都堆著雜物,臉上寫滿了驚慌與無助。
“沈爺!是沈爺來了!”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鎮口的百姓仿佛看到了救星,呼啦一下全都圍了上來!
“沈爺!求您給咱們做主啊!”
幾個難民如同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竟不管不顧地撲上來,死死扯住沈澤的褲腿,涕淚橫流。
“沈爺!周家那幫天殺的要跑了!”
一個滿臉褶子的老鎮民,指著鎮子中央那座最為氣派的府邸,聲音嘶啞地控訴著。
“他們已經收拾好了金銀細軟,備好了車馬,要逃去潼關!把我們這一鎮子的人,全都扔在這裏等死啊!”
另一個婦人哭喊起來,聲音尖利刺耳。
“當初是誰說的,有錢出錢,有力出力,一起建鄔堡,護佑鄉裏!如今流寇要來了,那鄔堡卻成了他們周家的貨倉!他們要把門鎖死,自己跑路,這是要斷了我們所有人的活路啊!”
一言激起千層浪,所有的怨氣恐懼和憤怒在這一刻盡數爆發!
哭喊聲,咒罵聲,哀求聲,匯成一股絕望的洪流,幾乎要將沈澤淹沒。
沈澤麵沉如水,那雙深邃的眸子裏,風暴正在醞釀。
他沒有理會腳下的難民,隻是緩緩抬起手。
跟在身後的鄒虎心領神會,立刻轉身,對著遠處營地的方向打了個手勢。
片刻之後,十餘名身手最矯健的老匪,背著弓,挎著箭,快步跑了過來。
沈澤看都未看他們一眼,目光如利劍般,直刺向那座高門大院。
周府!
他翻身下馬,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一絲拖遝。
“駕!”
一聲低喝,他已如離弦之箭,大步朝著周府的鄔堡方向走去!
鄔堡那厚重的木門前,已是一片混亂。
幾輛裝得滿滿當當的大車堵在門口。
車上堆滿了綾羅綢緞,古玩字畫,甚至還有一口沉重的紅木箱子,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其中一輛車上,竟套著一匹膘肥體壯的粟色大馬。
在南宋這個缺馬的時代,這匹馬的價值,足以讓尋常人家吃用十年!
幾個老鎮民正跪在地上,對著幾個趾高氣揚的家丁苦苦哀求。
“幾位爺,行行好吧!求求你們了!”
“我們不求老爺們帶上我們,隻求把鄔堡的鑰匙留下!給我們一條活路吧!”
然而,那為首的家丁卻把頭一昂,掂了掂手中的水火棍,滿臉不屑。
“滾開!一群泥腿子,也配跟老爺們談條件?再不滾,仔細你們的皮肉!”
說罷,他便要揚起棍子,朝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頭上砸去!
“住手!”
就在這時,一道冰冷的聲音傳來!
那家丁的動作猛地一僵,下意識地轉過頭去。
隻一眼,他臉上的囂張跋扈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恐懼!
隻見不遠處,那個煞神一般的年輕人,正一步步向他走來。
沈澤!
家丁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握著棍子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沈澤走到近前,看都未看那家丁一眼,仿佛他隻是一團空氣。
他將手中的韁繩,隨手扔進了那家丁的懷裏。
那家丁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竟下意識地接住了韁繩,像個真正的馬夫般,呆立在原地。
沈澤徑直朝著敞開的鄔堡大門走去。
經過那家丁身邊時,他腳步未停,一道冷得像冰碴子般的聲音,清晰地鑽進在場每個人的耳朵裏。
“把東西,都搬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