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是來問罪,還是來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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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寡婦走到孫候麵前,默默地跪下,沒有說話,隻是深深地磕了一個頭。
    孫候眼圈一紅,連忙將她扶起,親自取了一袋沉甸甸的大錢,又撿了三枚十兩的元寶,一並塞到她的懷裏。
    “嫂子,這是劉山兄弟的安家費,還有他陣前殺敵的賞錢。主公說了,劉山兄弟是英雄,他的家人,安平鄉養!”
    婦人抱著懷裏的銀錢和孩子。
    嘴唇哆嗦著,想說什麽,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滾燙的淚水終於決堤,無聲地滑落。
    沈澤靜靜地看著這一幕,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裏,終於透出一絲難以察覺的柔色。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聲音傳遍全場。
    “從今日起,所有兵丁放假三日!各自回家,好好陪陪家人!”
    人群中響起一陣低低的騷動,許多人眼中都露出了感激。
    連日的血戰與悲傷,早已讓他們心力交瘁。
    孫候卻快步走到沈澤身邊,臉上滿是憂慮。
    “主公,此時放假……萬一朝廷的兵馬殺過來,我們……”
    他的話沒說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他們剛剛才把徐虎的官軍打得落花流水,誰能保證朝廷不會派大軍來清剿?
    沈澤卻沒有看他,隻是將目光投向了遠處蜿蜒的官道盡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放心,朝廷派來的,並非是攻打鄔堡的兵。”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官道的盡頭,一小隊騎兵的身影緩緩出現,最終在數百步外勒住了馬韁。
    為首一人,身穿緋紅官袍,氣度不凡,正是欽差高適才。
    此刻,這位奉旨前來問罪的高大人,正呆呆地立馬於道上,整個人如遭雷擊。
    辦喪事?!
    他預想過無數種可能。
    沈澤或許會據堡而守,或許會伏兵四起,甚至可能直接逃之夭夭。
    他唯獨沒有想到,自己看到的,會是一場規模如此浩大,氣氛如此悲愴的集體葬禮!
    那數百座新墳,那數千名披麻戴孝的軍民,狠狠抽在了他的臉上!
    “大……大人……”身旁的仆役也被這陣仗嚇得夠嗆,結結巴巴地問。
    “咱們還拿人嗎?”
    “拿?”高適才瞬間炸了毛,猛地回頭,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拿你娘的頭!”
    他終於明白了!
    徐虎那個混賬東西,擺了自己一道!
    當初徐虎是如何說的?
    雙方並未交戰,隻是小有摩擦!
    也正因如此,高適才才會覺得這沈澤不過是個有些蠻力的土財主。
    帶著十幾名精銳家丁,足以將其輕鬆拿捏。
    可眼下這是什麽?!
    看看這漫山遍野的新墳!
    看看那些鄉民眼中刻骨的仇恨與悲痛!
    再看看那邊正在分發的,堆積如山的金銀!
    這叫小有摩擦?!
    這分明是一場血流成河的大戰!
    高適才的腦子飛速運轉,瞬間將一切都串聯了起來。
    他在潼關看到的,是徐虎那如同被洗劫過一般,兵丁寥落的蕭條大營。
    而他在這裏看到的,卻是沈澤在給陣亡將士發放巨額的撫恤金!
    勝負,一目了然!
    真相隻有一個。
    不是沈澤勾結流寇,而是沈澤擊潰了流寇,順手把前來搶功的徐虎也給打殘了!
    徐虎非但沒能拿下沈澤,反倒是被沈澤饒了一條狗命!
    “嘶——”
    就在這時,高適才的瞳孔猛然收縮,死死地盯住了沈澤隊伍中的一角。
    在那黑壓壓的人群中,赫然站著一排騎士,他們身上穿的不是布甲皮甲,而是閃爍著森然寒光的鐵製甲胄!
    陽光下,那一片片甲葉反射出的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
    披甲精騎!
    高適才隻覺得脖子後麵一陣發涼,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哪個地方的鄉勇能有這種裝備!
    這分明是一支百戰精銳!
    再看看自己身後這十幾號人,去拿沈澤?
    拿什麽拿?
    拿自己的人頭去碰人家的刀刃嗎?!
    “混賬東西!”高適才越想越氣,越想越怕,回手一巴掌就扇在了那多嘴的仆役臉上,直接將他打得原地轉了半圈。
    “問!問!問!再問就割了你的舌頭!”高適才指著仆役的鼻子破口大罵。
    “本官要怎麽做,需要你來教嗎?!”
    仆役捂著臉,嚇得屁滾尿流,連連叩首。
    高適才劇烈地喘息了幾口。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死死地盯著遠處的沈澤,眼中閃爍著驚疑不定的光芒。
    良久,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壓得極低。
    “都給本官閉嘴!跟在我身後,看我眼色行事!”
    就在這時,一名負責外圍警戒的斥候穿過人群,快步來到沈澤身後,壓低了聲音。
    “主公,是官麵上的人!看那緋紅的袍子,品階不低!”
    斥候的聲音雖輕。
    原本沉浸在悲傷與些許慰藉中的鄉民們,順著斥候的目光望去。
    當他們看清遠處那隊人馬的官家裝扮時,剛剛還挺直了些許的腰杆,瞬間又佝僂了下去。
    “官差來了……”
    “是來抓人的嗎?”
    “俺的娘誒,快躲到主公後麵去!”
    人群如同被風吹過的麥浪,一陣騷動。
    那種對官府天然的畏懼,讓他們下意識地向沈澤身後靠攏。
    高適才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輕蔑。
    一群泥腿子,一群賤民!
    就算跟著沈澤打了兩場勝仗,骨子裏的懦弱也是改不掉的。
    隻要他亮出朝廷的身份,這些人還不是得乖乖跪下?
    然而,當他的目光越過瑟縮的鄉民,與沈澤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對上時,他心頭那點剛升起的官威,瞬間熄滅得一幹二淨。
    那眼神太平靜了!
    平靜得仿佛眼前這數千人的騷動,他這位欽差大臣的到來,都不過是拂過水麵的微風,激不起半點漣漪。
    高適才的心髒猛地一縮,下意識地收斂了臉上的輕蔑,換上了一副公事公辦的嚴肅。
    沈澤看著鄉民們的反應,心中輕歎一聲。
    數千年深入骨髓的教化,早已將民不與官鬥這五個字,烙印成了本能。
    即便他能給他們食物,武器和尊嚴,卻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抹去這份根深蒂固的敬畏。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他真正在意的,是這個高適才,此刻出現在這裏的目的。
    是來問罪,還是來招安?
    亦或是另有圖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