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藥鋪初成暗線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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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流水般淌過,轉眼便到了藥鋪修葺完工的日子。
這日,聽聞盧醫者已悄然入住藥鋪後院,一切準備就緒,林望舒便決定親自前去查看。
恰逢周氏正與三堂嬸王孟氏閑話,聽聞她要出門,便笑著讓她將王煜和黎小昕也一並帶上,道:
“整日拘在府裏讀書習武也悶得慌,帶他們出去放放風也好,你那藥鋪如今還未正式開張,清淨。”
藥鋪確未營業,但已開始每日固定時辰收購附近鄉民采摘的藥材,算是提前預熱,也為開張儲備原料。
林望舒一行人到的時候,收藥的時辰剛過不久,前堂還散亂地堆放著一些新收上來的藥材,品相混雜,尚未來得及仔細歸類整理。
繞過前堂來到後院,隻見寬敞的廊簷下,十來個年紀在八九歲到十二三歲不等的小童,正圍坐在一起,男女皆有,個個神情專注。
撫劍站在他們麵前,手裏拿著一本手繪的草藥圖冊:這是林望舒根據記憶並結合盧醫者的意見,令人繪製的常見藥材圖譜,簡單易懂。
撫劍正給每個小童分發一小堆混合的草藥,讓他們依據圖冊進行辨認和分類。
孩子們大多很認真,小手在草藥堆裏仔細翻揀比對,偶有一兩個性子急躁的,便將幾樣外形相似的草葉胡亂歸到一處。
撫劍在一旁看著,清冷的眉頭微微蹙起,便上前開口糾正。
而盧醫者坐在稍遠處的竹椅上,目光並非落在那些出錯的孩童身上,而是帶著一種欣慰的情緒,凝視著撫劍忙碌的背影。
這一幕,恰好被剛走進來的林望舒盡收眼底。
她心中那股自接觸盧醫者以來便存在的怪異感,此刻愈發清晰強烈。
盧醫者和撫劍很快察覺到她的到來,連忙起身相迎。
撫劍語氣帶著些許意外,隱含著嗔意:“少夫人來了?若早知道您今日要來,奴婢便等著您一同過來了。”
她目光掃過林望舒身後隻跟著周嬤嬤和兩個半大孩子,語氣裏不自覺帶上一絲護衛本能的責任感,“就隻帶了周嬤嬤和煜少爺他們?萬一路上……”
話未說完,王煜立刻拉住黎小昕的手,挺起小胸脯,搶先道:“撫劍姐姐,我們可以保護娘的。”黎小昕也用力點頭。
兩個孩子一本正經的模樣,倒把撫劍剩下的話噎了回去,讓她冷峻的麵上露出一絲無奈。
這時,盧醫者也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
撫劍見狀,幾乎是下意識地快步上前,動作自然地攙扶住他的手臂。
這細微的舉動,再次落入林望舒眼中。
她按下心中猜測,麵上不動聲色,隻微笑道:“無妨,就在城裏,能有什麽事。”
隨即吩咐周嬤嬤帶著王煜和黎小昕在廊下看著那些小童分揀藥材,自己則與撫劍、盧醫者一同進了內室說話。
內室陳設簡單,藥香彌漫。
撫劍熟練地泡了三杯菊花茶奉上。閑談間,盧醫者語氣誠摯地對林望舒道:“少夫人,老朽真不知該如何感謝您。”
這話聽著是感謝她將他接出莊子,給了他一個既能隱匿身份又能傳承醫術的地方。
但林望舒心中那怪異感卻揮之不去。
她抬眼,目光在撫劍那張總是沒什麽表情、卻與盧醫者眉宇間依稀有著相似的清冷麵容上停留一瞬,又看向盧醫者那雙曆經滄桑卻格外溫和的眼睛。
一個大膽的念頭竄入她的腦海:這感謝,恐怕並非僅僅為了他自己,更是為了撫劍?
她仔細回想,撫劍是孤兒,自幼在郡主府長大,郡主待她特別,讓她學醫。
盧醫者曾是太醫,因故流放至軍中,後自殘拒召,隱匿於郡主庇護之下。
郡主對撫劍學醫的支持,盧醫者看撫劍那不同尋常的眼神,以及兩人之間那種莫名的、超越尋常醫者與學生的親近與默契……
線索似乎隱隱串聯起來,林望舒覺得自己仿佛觸摸到了某個被刻意掩藏的真相邊緣。
她看著眼前這對可能有著至親血脈,卻因種種原因不能相認,隻能以師徒之名相伴的兩人,心中五味雜陳。
郡主的三千兩銀票怕是封口費啊,這銀子果然不是那麽好拿的。
既然他們,包括郡主在內,都選擇緘默,不願揭開這層身份,那必然有不得已的苦衷。
自己既已窺見一二,又何必非要捅破那層窗戶紙?
暗中周全,給他們創造更多安然相處的機會,便是最好的成全了。
隻是撫劍這丫頭,心思單純冷冽,隻怕至今還未曾察覺這其中的關聯,隻當是遇到了嚴師。
想到這裏,林望舒看向盧醫者的目光便帶上了幾分了然與安撫,她微微一笑,語氣如常:
“先生言重了,是您一身絕學,不該埋沒。往後這藥鋪和這些孩子,還需您多多費心。”
盧醫者接收到她目光中傳遞的理解與善意,微微一怔,隨即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與釋然,他鄭重地頷首,一切盡在不言中。
室內氣氛正溫馨融洽,忽聽得外間傳來一陣沉穩而略顯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趙猛那粗豪的嗓音,人未至,聲先到:
“撫劍,撫劍,你看我給你帶什麽大禮來了?”
簾子一掀,趙猛提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麻袋大步走了進來,臉上帶著幾分獻寶似的得意。
他一眼看見坐在上首的林望舒,頓時收住腳步,臉上的笑容僵住,慌忙放下袋子抱拳行禮:“屬下不知夫人在此,莽撞了。”
林望舒看著他這憨直的模樣,又瞥了一眼旁邊麵無表情、耳根卻似乎微微泛紅的撫劍,不由覺得好笑,問道:
“趙隊長,你這風風火火的,是帶了什麽大禮?”
趙猛搔了搔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
“回夫人,屬下今日休沐,想著藥鋪快開張了,府裏近來也無大事,便約了幾個弟兄進山轉了轉,采了些草藥回來,給鋪子裏添補添補。”
他指了指那大麻袋。
撫劍走上前,用腳尖輕輕踢了踢那袋子,清冷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揶揄:
“趙隊長,你這一袋子,怕是‘草’比‘藥’多吧?別把盧先生這裏當柴房了。”
趙猛被她一句話堵得滿臉通紅,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反駁,隻能繼續搔頭,求助似的看向盧醫者。
盧醫者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板著臉道:“既是你趙大將軍親自采回來的‘寶藥’,那就勞煩你自己動手,把它們分門別類整理清楚吧。撫劍,你先送少夫人回府。”
撫劍應了一聲:“是。”便對林望舒道:“少夫人,我們回去吧。”
林望舒看著這一出,心中暗笑,從善如流地起身。
於是,林望舒、撫劍、周嬤嬤,外加兩個看夠了熱鬧的小家夥一行人便辭別了盧醫者,登上馬車回府。
趙猛眼巴巴地望著撫劍離去的背影,直到馬車消失在街角,才耷拉著腦袋轉回身。
隻聽身後傳來盧醫者不鹹不淡的聲音:“還愣著幹什麽?幹活!”
趙猛一個激靈,連忙應道:“是,先生。”認命地蹲下身,開始對付那滿滿一麻袋他分不清是草是藥的“心血”。
藥鋪後院,隻餘下草藥窸窣聲,和盧醫者偶爾夾雜著無奈歎息的指點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