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冰消暑至謀酒香
字數:4110 加入書籤
冰飲鋪子“清涼居”的生意逐漸步入正軌,吳氏主要負責技術把關與品質管控,做得井井有條。
林望舒見她行事穩妥,便放手讓她在莊子上挑選了一男一女兩個手腳麻利、品性可靠的人到鋪子裏幫忙,又將吳氏的長女梅香帶在身邊,讓她跟著青溪學習記賬,總賬目仍由青溪統籌管理。
青溪如今愈發能幹,不僅要盯著胭脂鋪的賬目,還要兼顧“清涼居”的收支,常常忙到晚間才回府,如今已是每三日才向林望舒集中匯報一次賬務。
她與張安之間的配合也日益默契,一個主外銷售聯絡,一個主內賬目管理,將鋪子打理得有聲有色。
林望舒看在眼裏,心中欣慰,卻也意識到青溪日後重心必然更多偏向外部經營,自己身邊確實需要補充得力的人手。
吳氏既然證明了自己可靠,林望舒便想著需解決她的後顧之憂,方能讓她更安心地為己所用,尤其是她手中還握有釀酒方子這一潛在的利益。
這日,待“清涼居”打烊後,林望舒特意將吳氏喚到跟前。
“吳娘子,如今冰飲之事已上軌道,你可還想著釀酒?”林望舒開門見山地問道。
吳氏聞言,驚疑且熱切的看向望舒,連忙回道:
“回少夫人,民婦一直惦記著。
如今這冰飲鋪子的活計,民婦大多分派了下去,隻需定時查驗,其實還算清閑。
釀酒才是民婦家傳的本事,也是能長久經營的產業。
民婦想早日釀出好酒,回報少夫人的恩德,也想憑自己的手藝,給三個女兒掙一份像樣的前程。”
她話語懇切,帶著為人母的殷切期盼。
林望舒點了點頭,問出了一個關鍵問題:
“你有此心,甚好。隻是,你這釀酒方子,畢竟源自娘家。
他日若酒坊做大了,你娘家哥嫂聞訊找上門來,聲稱方子是吳家所有,當如何處置?”
吳氏臉色一白,身子微晃。
她原本存著僥幸心理,覺得東家是官身,娘家哥嫂未必敢來糾纏,卻沒料到少夫人思慮如此深遠,直接點破了這層隱憂。
她低下頭,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攥住了裙裾,指節泛白。
猶豫片刻,她“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聲音帶著顫抖:“少夫人明鑒,民婦有罪,先前未曾言明……”
林望舒示意周嬤嬤將她扶起,溫言道:“不必如此,你且慢慢說清楚便是。”
吳氏站起身,穩了穩心神,這才輕語道出實情:
“這方子確是我娘臨終前偷偷塞給我的。
我爹他是知情的。隻因我那兩個哥哥心思活絡,釀酒時不肯下足本料,時常摻水牟利,釀出的酒水品質大不如前。
我爹憂心吳家釀酒的名聲要敗在他們手上,又恐祖傳技藝失傳,這才默許我娘將方子抄錄一份給我。
爹說女兒雖不能頂著吳家的名頭釀酒,但好歹讓這方子有個正經傳人,不至於斷了根……”
她抬起淚眼,望著林望舒,“少夫人,民婦所言,句句屬實。那方子,如今在民婦手中,與吳家鋪子已無幹係了。”
林望舒仔細觀察著她的神色,見其情真意切,不似作偽,心中便有了計較。
她沉吟道:“既如此,我便信你。不過,為免日後爭端,直接用你帶來的原方釀酒,終究不妥。
最好能在此基礎上,加以改良,研發出屬於我們‘王家’,或者說也可屬於你吳娘子母女四人主持的新酒方。”
她引導道:
“譬如,可嚐試添加些香料增其韻味,或是降低些酒精度數,釀造些適合女子飲用的、口感清甜的低度酒,加入花果調味亦無不可。
你需要什麽原料、器具,盡管去找何伯安排。
隻是,日後釀出的新酒,名號上絕不能與‘吳’字沾邊。”
吳氏聽得連連點頭,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甚至主動提出:
“少夫人思慮周全,民婦願意潛心研製新方,但凡民婦調配出的新酒方,皆算作東家的產業,民婦絕無異議。”
林望舒見她如此識趣,心中滿意,便給出了最終的安置方案:
“你能如此想,再好不過。
這樣吧,凡是由你主導研製成功的新酒方所獲利潤,你及你的三個女兒,隻要人在,便可一直從中抽取一成。
此外,王家會一直庇護你們母女四人,保你們安穩。
隻是,在外行事,需謹言慎行,不可仗著王家的勢胡作非為。”
這條件可謂優厚至極,不僅給了長遠的利益,更給予了安身立命的承諾。
吳氏感激涕零,再次拜謝,這才激動不已地退了下去。
剛送走吳氏,周嬤嬤便迎著周氏進了屋,為婆媳二人斟上熱茶。
周氏看著兒媳略顯疲憊的眉眼,關切地問道:
“舒兒,我瞧你身邊如今是真缺人使喚了。
青溪整日在外,撫劍又分了心去學醫,門外伺候的金環、銀環那兩個小丫頭,是北地本地買來的,性子馬虎,不夠靈光,隻能做些粗重活計,不得大用。
你這裏裏外外操心,沒個得力的貼身人怎麽行?”
林望舒笑了笑,回道:“勞母親掛心,還撐得住。”
她心中卻是一頓,恍惚間想起前世事事親力親為的日子,與如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對比鮮明。
才短短數月,竟似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了,這由儉入奢,果然易。
周氏又道:“要不,我把身邊的荷葉撥給你用?
她原是我身邊得用的大丫鬟,細心周到,前年她娘老子沒了,我打發她回去守了一年孝,最近才回來伺候。你這一年還沒見過,是個穩妥人。”
林望舒知道荷葉是婆母用慣的人,周氏身邊本就得用的丫鬟不多,多是些婆子,她豈能再要?便婉拒道:
“多謝母親好意。隻是荷葉姐姐是母親用慣的,我怎好奪愛?
再等等吧,雲姨那邊訓練新丫環也該有結果了,屆時我挑兩個合眼緣的,自己慢慢磨合著用便是。”
周氏見她堅持,也不勉強,隻慈愛地笑道:
“你這孩子,就是太要強。也罷,隨你。隻是定要注意身子,莫要太過勞累,真累倒了,娘可是要心疼的。”
婆媳二人又說了一會兒閑話,周氏便起身回去了。
屋內重歸寧靜,林望舒獨自走到窗邊,望著庭院中鬱鬱蔥蔥的草木,心思卻飄向了遠方。
揚州城的亭台樓閣、小橋流水,兄嫂關切的麵容,黛玉靈秀的眉眼,承璋憨態可掬的模樣……一幕幕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不知何時,她已將那千裏之外的林家,當成了自己真正血脈相連的娘家,一份深切的牽掛,在這北地的黃昏裏,悄然蔓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