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月盈人壽溫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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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回到北地竟已四月有餘。
林望舒站在窗前,望著庭院中抽枝展葉的草木,心中感慨萬千。
當初歸來時,滿目素縞,心緒惶然;如今,雖仍處孝期,這片土地上卻已悄然生發出屬於她的根基。
她在北地,終於有了自己的莊子,即婆母所贈的那二十畝地,已按她的規劃,辟出大半,試種下了第一批北地常見的草藥,嫩綠的苗芽破土而出,帶著勃勃生機。
名下的鋪子也都經營了起來:
“清涼居”的冰飲在盛夏供不應求;
與劉氏合股的酒樓雖新開,但因著南方融合菜式的獨特風味與吳氏所供低度果酒的清甜可口,漸漸有了回頭客;
就連胭脂鋪子,在得了餘幼婷的方子後,也正在籌備新品,準備一改頹勢。
三堂嬸王孟氏更是成了大主顧,定期從她這裏批量采買冰飲和果酒,運往鄰鎮售賣,銷路竟意外地好。
銀子如同溪流,潺潺匯入她的私賬,也充盈著王家的公賬。
盤算著近一月的收支,林望舒才真切體會到婆母周氏當初那番話的深意:
隻要最終賬麵是盈利的,家族興旺,誰又真會錙銖必較主母手中流過多少?
隻是這盈利背後,是真真切切的勞心勞力,每每忙至深夜,隻覺得渾身骨架都要散開。
轉眼便是發放月銀的日子。
林望舒看著賬麵上可喜的盈餘,心下舒暢,大手一揮,吩咐下去:這個月,所有仆役、護衛、鋪子夥計,月錢都雙倍。
消息傳出,府中上下頓時一片歡呼。
就連一向沉穩的撫劍、青溪,和那慣常板著臉的趙猛,接到那沉甸甸、比往常厚了一倍的銀封時,眉宇間也忍不住流露出真切的笑意。
青溪更是悄悄拉了拉林望舒的衣袖,低聲道:“奶奶,這是不是太多了?”
林望舒莞爾:“這是賞你們的,拿著吧,給自己添置些喜歡的東西。”
撫劍默默將銀錢收好,眼中閃過一絲堅定,似是更堅定了追隨之心。
趙猛則撓了撓頭,甕聲甕氣道:“謝夫人,屬下定更盡心護衛。”
望著他們欣喜的模樣,林望舒心中亦是滿足,卻也生出幾分感慨。
在這北地,借著郡主的名頭,又與縣令家關係和睦,少了許多盤剝與不必要的“孝敬”,這商業利潤方能如此可觀。
可見這世道,商人若無倚仗,便是那砧板上的魚肉,隨時可能被吞得骨頭都不剩,外祖家當年的遭遇,便是前車之鑒。
也不知如今外祖家情形究竟如何了,隻盼二舅此次商隊歸來,能帶回詳實消息。
此次商隊出行時日不短,收益想必不低,若能再多帶回幾張訂單,更是錦上添花。
下次,或可將餘幼婷研製的香粉也列入商隊貨單……
思緒翻飛間,唯一讓她心頭沉甸甸的,仍是揚州。
嫂嫂賈敏身體的虧空,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她真怕商隊帶回的是不好的消息,更怕林家終究還是走上那條令人心碎的軌跡。
下次寫信,定要好好問問承璋的近況,還有那隻改名雪奴的小狗,這兩個原著中不曾存在的人物,若能一直健康活潑,那便是天大的好消息,證明命運的軌跡,是可以被改變的。
幾天後,則是周氏的生辰。
因在孝期,不便大肆慶祝,隻在內院悄悄擺了一桌素宴。
主子們一桌,皆是清淡素齋,林望舒與周氏淺酌著吳氏新釀的、幾乎沒什麽酒氣的果子酒,王煜和黎小昕則捧著鮮榨的果汁。
周嬤嬤和錢嬤嬤在一旁布菜伺候,其他年輕些的丫鬟仆婦,都被打發去另開一桌,自在吃喝。
果子酒雖清淡,幾杯下肚,婆媳二人都有些微醺,麵頰泛紅,話也多了起來。
周氏看著眼前日漸沉穩能幹、為她撐起一片天的兒媳,心中慰藉,又帶著幾分憐惜,絮絮叨叨說著體己話。
林望舒也卸下了平日的持重,依在婆母身邊,聽著她回憶往昔。
氣氛正好,周氏忽地朝侍立一旁的周嬤嬤和錢嬤嬤招手:
“你們兩個老貨,也別站著了,今兒我高興,都坐下,陪我和舒兒喝一杯。”
兩位嬤嬤連連推拒,直呼不合規矩。
周氏卻執意道:“什麽規矩不規矩,今天聽我的。咱們主仆這麽多年,早就是一家人了,來,坐下。”
見周氏執意,望舒點頭,周嬤嬤和錢嬤嬤對視一眼,這才半是惶恐半是感動地在下首坐了,顫巍巍地端起酒杯。
四人舉杯,雖是素酒淡菜,卻洋溢著難得的溫情與融洽。
那邊王煜和黎小昕早已吃飽,見祖母和母親、嬤嬤們言笑晏晏,兩個小人兒對視一眼,來了主意。他
們跑到一邊,拿起平日練習用的小木劍,竟學著不知從哪裏看來的戲文,咿咿呀呀地“對打”起來。
口中還念著不成調的戲詞,笨拙地扭動身體,分明是在做那“彩衣娛親”的趣事。
這童稚可愛的模樣,頓時將席間四位大人都逗得前仰後合,笑聲不斷,連平日裏最重規矩的周嬤嬤都忍不住拿著帕子拭去眼角的笑淚。
正笑鬧間,門外有丫鬟來報,安平郡主派人送了壽禮來。
打發走送禮的仆役,隻見禮單上不過是些時新尺頭、幾樣精巧擺件,重在心意。
剛重新落座,門房又來報,雲娘攜禮上門了。
雲娘帶來的禮物,卻讓周氏瞬間濕了眼眶。
那是一件親手縫製的深色外衫,料子不算稀奇,但最難得的是,衣衫前後,用同色絲線,繡滿了上百個形態各異的“壽”字。
密密麻麻的壽字,針腳雖不及林望舒外祖母那般細致均勻,卻每一針都透著無比的用心與誠摯。
周氏拉過雲娘的手,摩挲著她指尖上依稀可見的細小針孔,聲音哽咽:
“你呀,如今也是兒女成行、當家主母的人了,何苦再做這些?熬壞了眼睛可怎麽好?”
雲娘反握住周氏的手,眼中亦含淚光,笑道:
“姐姐壽辰,一年就這一回。家裏的活計早不用我動手,做這個,我心裏踏實,歡喜。”她又說了許多吉祥話,情真意切。
一時間,花廳內溫情脈脈,笑語與感慨交織。
然而,這份溫馨寧謐並未持續太久。
夜色漸深,賓客散去,府中重歸寂靜之時,外院忽有管事匆匆送來一封厚厚的信函,信封上熟悉的字跡,赫然來自揚州。
林望舒的心略為緊張,方才宴席間的暖意尚未完全散去,這封千裏之外的來信,給了她不安與期盼。
她握著那封信,指尖微微發涼。
是兄長的筆跡,還是嫂嫂的?
信中帶來的,會是承璋和雪奴活潑依舊的好消息,還是關於嫂嫂身體的,她最不願聽到的言辭?
燭火搖曳,映照著林望舒驟然凝重起來的麵容。
揚州的牽掛,終究是懸在心頭,最沉最重的那一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