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弟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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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庭嶼替棠溪拉開後排車門,棠溪坐進車裏。
    車裏暖風早就開起來,溫度暖烘烘的,驅散了她肌膚上的寒意。
    陸庭嶼將雨傘放到後座,而後繞至駕駛座上車。車門關上,棠溪同陸庭嶼道了聲謝。
    陸庭嶼“嗯”了一聲,餘光掃過後座的女孩子。
    她全身被澆透,頭發濕漉漉的,單薄的布料貼在皮膚上,半透明,印出薄薄的粉。
    陸庭嶼視線迅速移開,表情更冷肅了。
    他脫掉身上那件昂貴的羊絨西裝外套,丟給她。
    “用這個把頭發擦下。”
    “謝謝。”
    棠溪接過陸庭嶼的外套,卻隻是放在膝蓋上。
    “反正衣服也濕了。”陸庭嶼淡淡道。
    “好。”
    她這才拿起外套,輕輕擦了下頭發,便將那外套抱在懷裏。
    外套上沾染了陸庭嶼身上的氣息,凜冽的香氣侵入鼻息,像是某種安定劑,撫平了棠溪不安的心緒。
    她抬眸看向前方的陸庭嶼。
    他穿著黑色的襯衫,襯衫布料被淋濕,緊密貼合著他的肩膀。
    棠溪抱歉和愧疚湧上心頭。
    畢竟是她給人添了麻煩。
    “這麽晚了,我給你添麻煩了。”她訥訥地道歉。
    陸庭嶼未回頭看她,語氣淡淡的:“沒有麻煩,不必道歉。”
    車子啟動,沿著道路向前方駛去。
    大雨拍打在車窗上,不見歇息。雨簾模糊了燈光,讓整個世界都帶著一種被水汽暈染的模糊感。
    車上,陸庭嶼冷著臉給陸妄野打了通電話。
    電話撥通後,陸庭嶼直接質問:“你在哪?”
    陸妄野的聲音被車載音箱放大:“我在醫院。”
    陸庭嶼擰了擰眉,看著窗外如注的大雨,神情沉冷嚴肅:“那你就把她自己留在墓地,大雨天連車都打不到?你有沒有想過她的安全?陸妄野,你究竟有沒有腦子?”
    他的聲音很淡,不見任何情緒。
    車內氛圍一下子陷入冷凝般的安靜。
    見他冷著一張臉,棠溪下意識有點發怵。
    雖知道他這話不是同她說的,但棠溪還是聽得脊背發緊,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蔥白指尖下意識蜷緊衣服,連帶呼吸都放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廂,陸妄野解釋:“是她讓我過來,我這兒有個女孩鬧有點過了。”
    陸庭嶼聲線陡然嚴厲了起來,劈頭蓋臉地訓斥陸妄野:“我早就告誡過你,不要搞那些亂七八糟的男女關係,處處沾花惹草。”
    電話那端,陸妄野辯駁:“我怎麽沾花惹草?我那些都是自由戀愛。不能因為一個口頭訂婚,就不讓我談戀愛不是嗎?更何況,訂下婚期後,我也沒有和別的女人接觸過。哥,你自己不近女色,心如止水,但不能把你的思想強加在我身上。”
    陸庭嶼冷著臉:“我看老爺子就是太慣著你了,慣得你太自私自利,幼稚可笑。就算是沒有訂下婚期,你和棠溪終歸是未婚夫妻,你和別的女人交往,你讓棠溪怎麽想,你考慮過她的感受嗎?訂婚後,你交往過的女人找你,你處理的妥當嗎?”
    陸庭嶼擰眉,沉聲道:“陸妄野,既然你要和棠溪結婚,就該承擔起屬於自己的責任,別像以前那樣什麽都拎不清。把你這些關係都處理幹淨。”
    那邊陸妄野試圖再說些什麽,陸庭嶼冷聲道:“行了,我回去再找你。”
    說完,他掛斷電話,將手機隨手扔在一旁。
    車內陷入死寂。
    棠溪縮著脖子,並著腿,手放在膝蓋上,小心乖巧地坐在後座,連手機都不敢玩。
    頭一次,她聽到寡言少語的陸庭嶼說了這麽多話,還罵得這般凶殘。
    至少比他從前罵她時凶殘……
    餘光不經意間瞥過後座規規矩矩坐著的棠溪,陸庭嶼抿了下唇,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剛剛似乎嚇到了她。
    他拇指摩挲了下方向盤,語氣緩和:“下次遇到這種事,及時找我,不用慣著他。”
    棠溪連忙小雞啄米般點頭:“好。”
    猶豫了半晌,她小聲替陸妄野辯解一句:“哥,以前這裏是經常能打到車的,很安全,今晚是特殊情況……”
    陸庭嶼麵無表情:“嗯。”
    之後這個話題便再沒繼續,兩個人之間都沒有說話。
    棠溪垂下眼,低頭看手機,被雨水澆透的布料濕噠噠地黏在身上,有點難受,不過也沒有辦法。
    也不知道陸庭嶼走了多久,棠溪隻感覺車一刹,停了下來。
    “到了?”
    她看向窗外,就見車子停在一家老舊的服裝店的門前。
    陸庭嶼解了安全帶,對棠溪道:“還沒到,你先在車上等會。”
    棠溪乖乖點頭。
    陸庭嶼下了車,撐著傘大步走進那家服裝店。
    棠溪坐在車內,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麽。
    一分鍾後,他撐著傘出來,拉開後座門,將手裏的白色紙袋往她懷裏輕輕一拋。
    棠溪下意識接過那拋來的紙袋:“怎麽了?”
    “換上。”
    棠溪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陸庭嶼甩上車門,車內隻剩下棠溪一人。
    她低下頭,揭開紙袋子。
    那裏麵是件裙子。
    溫柔的鵝黃色裙子,胸前帶著一朵極具少女心的蝴蝶結。
    棠溪忽地想起,自己高中的時候,有段時間最喜歡穿溫柔色係,帶有蝴蝶結的少女風裙子。
    雖然她已經過了喜歡這種風格的年紀。
    但是沒想到陸庭嶼一直記得。
    她捏著那個蝴蝶結的手指微微用力,心底湧出一種很難形容的感受。
    棠溪下意識地看向車外那道修長的影。
    隔著一道車窗,透過掛在車窗玻璃上的雨珠,她看到陸庭嶼背對著車的方向,撐著一把黑傘站在不遠處。
    陸庭嶼穿著黑色的襯衫和西褲,肩寬腰挺,西褲包裹著的雙腿修長而筆直。
    他的周圍是滂沱淋漓的大雨,他撐傘站在雨中,仿若清寂沉默的雪山。
    冷冷寂寂的。
    淅淅瀝瀝的雨滴在黑色車窗上劃下水痕。
    此刻,車內溫暖,車外寂冷。
    棠溪收回目光,手臂繞到腰側拉開拉鏈,裙子順著雪白的肌膚緩緩滑落至腳邊。
    她鼻息間始終彌漫那股潔淨清冽的男性氣息。
    是陸庭嶼身上的氣味。
    不知為何,棠溪臉頰有些發燙,總感覺在他車裏換衣服,有些羞恥,不由得加快換衣服的速度。
    換好衣服後,棠溪給陸庭嶼發了個消息。
    車外的陸庭嶼自西褲口袋中掏出手機,微微低頭,似是在看消息。
    而後他轉身朝著車的方向走來。
    車門打開,陸庭嶼上了車,伴隨而來的,是裹挾在他身上的清爽的水汽,還有那冷冽的氣息。
    棠溪臉頰溫度更燙了,抿了抿唇,聲音低細:“謝謝大哥。”
    陸庭嶼的目光這才輕輕落在後座嬌小的女孩身上,微微頷了下首。
    車子行駛,路上沒什麽話。氣氛依舊是沉默的。
    可不知怎的,棠溪竟然意外地有些放鬆。
    她悄悄望向前方的男人。
    車外時明時暗的光影斜進來,他的眉眼半隱在了陰影中,側臉輪廓英挺利落如雕刻般淩銳,透著天然的疏離感。
    棠溪不免有些恍惚。
    她突然想到那一次,不小心冒犯了陸庭嶼後,她忙不迭站起身,同大哥道歉。
    陸庭嶼依舊是冷著一張臉,沒什麽情緒。
    但她覺得,大哥是在生她的氣。
    當晚,她反思自己,像大哥這樣的人,肯定會覺得她在冒犯他。
    第二天早晨,她鼓起勇氣,敲響了去找大哥解釋。
    陸庭嶼開了門。
    走廊裏的燈光半明半暗,落在陸庭嶼身上。
    他黑色浴袍,儼然剛剛沐浴過,發梢濕漉漉的,一身冷冷的水汽,混合著他身上冷冽的香氣。
    向來嚴謹板正的浴袍領口淩亂的敞著,滴落的水珠自胸膛一路往下滾,最終沒入深處。
    而在他的身後,他的房間光線昏沉,窗簾緊緊地拉著,像是即將吞噬獵物的巨獸大口。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總覺得陸庭嶼看她的眼神很奇怪,讓她下意識地想要逃離。
    “什麽事?”他的聲音沒有起伏。
    “就是想跟大哥道歉。”棠溪聲音很輕:“昨天那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就昨天冒犯了他的事,向他道歉。
    得來的是,是陸庭嶼冷沉的回答——
    “沒必要。”
    “啪嗒——”
    他轉身關上門,將她隔絕在門外。
    至今棠溪回憶起那天早晨陸庭嶼看她的眼神,都感到心悸,至此每次看到陸庭嶼,都會下意識地躲他。
    後來陸老爺子漸漸將君際交給陸庭嶼,他的重心漸漸放在家族企業上,忙的不回老宅,而棠溪也上了大學。
    兩個人之間交流越來越少,他極少在她麵前露麵,兩人一年半載也見不了幾次麵,生活軌跡少有交集,漸漸地變得生疏起來。
    再也不可能回到當年的熟絡親近。
    雨勢很大,陸庭嶼的車開的很慢。
    來時的路隻用了半個小時,而送棠溪去酒店的路程,卻用了整整一個多小時。
    陸庭嶼停穩車,對後座的棠溪道:“到了。”
    棠溪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目光觸及到車外的暴雨。
    窗外雨水像從天上倒下來,直接澆倒在車玻璃上,形成了潺潺的瀑布,模糊了她的視野。
    棠溪欲言又止,“哥,你還要回城裏嗎?”
    陸庭嶼輕嗯一聲。
    棠溪掃了眼外麵黑沉的天,微微皺眉:“雨挺大的,路又不好走,很不安全的。你要不……在這留一晚?”
    她知道陸庭嶼很忙,卻又有些擔心害怕他在路上不安全。
    畢竟從市裏到橘溪鎮的路況一直不太好。
    況且他是因為她專門過來的,她不想讓他出危險。
    她顫了顫睫毛,看向陸庭嶼:“行嗎?”
    陸庭嶼愣了下,看向她。
    棠溪對上男人深邃的視線。
    他的眉骨挺,眼窩深,眼瞳是幽幽的黑,這樣盯著她看的時候,總讓她感覺有些不自在。
    棠溪睫毛輕輕顫了下。
    “好。”陸庭嶼說。
    棠溪鬆了口氣,背上黑色尼龍雙肩包,抱著他的外套,拉開門下車。
    陸庭嶼將車熄火,也下了車,撐開的雨傘遮在她頭頂,
    兩人快步進了賓館。
    前台的小姑娘正在刷劇,聽到開門聲抬起頭,在看到棠溪和陸庭嶼進來時眼睛亮了下,露出吃瓜的表情。
    她對棠溪深有印象。畢竟眼前這個女孩和昨日陪她一起來的男孩子,兩個人的顏值都超級高。
    隻是沒想到,今天剛走了一個痞帥的,來了個更高冷的。
    小姑娘對棠溪流露出羨慕的表情。
    陸庭嶼遞上身份證,辦理房卡。棠溪小心翼翼看他一眼。
    他個子很高,一身黑色的高定襯衫,哪怕踩在沾滿灰塵的棕紅色地毯上,也難掩渾身的矜貴氣。
    很便宜的經濟套房,陸妄野住一天就受不了的房間,他一下眉頭都沒有皺。
    見陸庭嶼訂好房後,棠溪忙道:“沒有樓梯,我帶你往這裏走。”
    她領著陸庭嶼去了樓梯。
    她走在前方,陸庭嶼緊緊跟在她身後。
    樓梯空間很窄,偏生陸庭嶼身形高大,站在那裏似乎把整個空間都擠滿了似的,莫名地給人一種壓迫感。
    她想,如果不是因為她。陸庭嶼大概這輩子也沒住過五星級以下的酒店,更何況是這種經濟型酒店。
    很奇怪,明明之前在陸妄野麵前沒有感到不好意思,麵對陸庭嶼的時候,反而有些難以啟齒的羞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