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夜探府邸,舊物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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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更的夜風穿過窗隙,床頭那件舊衣微微飄動。雲傾凰睜開眼起身,沒有點燈,也不曾更衣,隻將袖口束緊,護腕下的薄刃無聲貼穩,動作輕得如同落葉墜地。
    老仆綢布上“蘭心閣地窖”幾字仍在心頭,但此刻她並不急於前往。她真正要尋的,並非藏匿之物,而是自己曾真實存在過的痕跡是否仍留於這座深宅。
    赤足點地,未發出一絲聲響。門閂昨夜已被她撥回原位,此時隻輕輕一推便開。廊道空寂,遠處巡夜人提燈緩行,光影在牆上搖曳三步即止。她貼著廊柱陰影前行,默數燈距與腳步的間隔,待最後一盞燈轉過拐角,身形一動,已翻上屋脊。
    瓦片沁著涼意,她伏身前行,借簷角銅鈴隨風擺動之聲判斷方位。鈴聲兩響為一輪巡邏間隙,十二歲那年她便用此法偷出府中武譜。如今路徑未變,隻是沿途院門都添了新鎖,連往西苑的小徑也被木架封死。
    繞至後牆,攀上老槐樹幹,輕身躍入西苑。
    偏門早已腐朽,輕推便吱呀作響。她凝神靜待,確認四下無聲,才緩緩推開。院內荒草蔓生,藤蘿纏柱,昔日懸掛“雲瀾閣”匾額之處,隻剩一根斷鉤孤零零懸在梁下。
    樓門半塌,她抬腿跨過門檻。屋內堆滿碎瓷、破箱與黴爛的織物,梁上蛛網密布,地麵浮灰寸厚。蹲下身,用手撥開瓦礫,在靠牆角落觸到一塊硬物。
    是石碑的殘片。
    拂去塵泥,“神策”二字浮現眼前,筆鋒剛勁,刻痕深峻。指尖停在“策”字末筆,那裏曾被她以金粉描過三次——第一次是獲封當日,第二次是凱旋歸來,第三次,是出征前夜,她親手將整碑埋入軍營祭壇之下。
    原來他們連她的碑都掘了。
    繼續翻找,在倒塌的書架底端發現一隻鐵匣,鎖已鏽死。撬開後隻見焦紙殘頁,似經火焚而未盡。其中一片尚可辨字:“……靖央領軍破敵於……穀口……斬首三千……”餘下盡成灰燼。
    合上匣子,不動聲色放回原處。
    離開西苑,潛向書房。門上鐵鎖緊固,火漆印完整,印紋是父親私章。未作停留,轉往祠堂。
    祠堂後牆有棵古柏,枝幹斜伸入內。攀上樹杈,透過瓦縫向下窺視。供桌之上,新立牌位寫著蘇挽月閨名,旁注“待封誥命”。而本應供奉親生女兒靈位之處,空無一物。香爐底灰未清,顯是近日焚毀所留。
    落地,再赴庫房。
    庫房夾道狹窄,堆滿陳年箱籠。逐個翻查婚嫁準備之物,終於在底層一隻樟木箱中尋得一隻褪色繡鞋。鞋麵繡著歪斜的並蒂蓮,針腳粗拙,是她七歲所作,曾被母親譏為“醜物”,卻也是她唯一留存的少女手跡。
    如今,它被棄於潮濕角落,鞋底蟲蛀成孔,邊緣泛黑。
    將鞋放回原處,未帶走。
    返程途中,在井邊停下。晨風忽起,吹落殘碑最後一層浮土,背麵刻痕顯露:“功高不賞,身死名滅”。
    蹲下身,將殘碑埋入井沿鬆土,僅留“神策”二字朝上。
    “我還在。”她低語,“你們的名字,一個都不會少。”
    起身時,摘下護腕,抽出薄刃,在掌心劃下一痕。血立即湧出,順指縫滴落,滲入泥土,轉瞬無跡。
    收回薄刃,重新戴好護具,沿原路返回。
    途經一處回廊,忽止步。前方燈籠亮起,巡夜人正朝這邊走來。閃身退入簷下暗處,背貼牆壁,屏息靜立。
    燈籠漸近,映出地麵一道斜影。
    垂眸,看見自己滴血的手正按在青磚邊緣。
    巡夜人腳步停頓。
    未動。
    那人低頭看了看地麵,又抬頭望了望天,嘟囔一句什麽,提燈離去。
    待到燈光徹底消失,才繼續前行。
    回到偏院小屋,關門落閂,取水洗淨血手。傷口不深,但痛感清晰。盯著掌心那道紅痕,良久不動。
    隨後取出懷中薄綢,再次展開,凝視那行小字:“蘭心閣地窖,藏圖三卷,皆北境布防原檔。”
    將綢布仔細折好,藏入袖中夾層。
    窗外,天色微明。
    坐於床沿,雙手交疊置於膝上,脊背挺直,目光落在對麵牆上——那裏本該懸一幅北境地形圖,如今隻剩一枚釘孔。
    門外傳來輕微響動,似是掃帚劃過石板。
    未回頭,也未起身。
    掃帚聲停在門口,接著是一聲輕咳。
    門被敲了兩下。
    “雲姑娘,熱水送來了。”
    緩緩抬起右手,指尖撫過腕間護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