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暗棋落定,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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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菱蹲在西牆角,指尖探入青磚縫隙。灰燼中裹著半枚銅符,邊緣刻痕深陷,似被咬過又磨平。她未敢細看,迅速納入袖中,起身時瞥向院中枯井——井口覆著破木板,積了層薄雪,無人打掃。
    雲傾凰在屋內拆藥包,指腹撚碎一味枯草根,輕嗅後不動聲色丟進火盆。阿菱進門,隻遞上銅符,未發一言。雲傾凰接過,合攏掌心,金屬棱角硌得生疼。這符是“破鋒營”舊製,非將領不得持有,更不會流落民間。留它至今的人,不是死忠,便是另有所圖。
    三更時分,炭車吱呀碾過偏院石道。陳伯佝僂著背,肩壓一筐黑炭,腳步沉穩卻繞遠靠近雲傾凰窗下。他放下炭,輕叩兩下窗欞,聲低如蚊:“屬下……一直等您歸來。”
    窗紙映出一道剪影,片刻,窗縫微開,一隻素手遞出半塊燒餅。陳伯接過咬了一口,粗麵混著鹽粒幹澀難咽,眼眶驟然發紅。那年寒冬,他在北境幾乎凍斃,是大小姐割衣裹他雙手,喂他最後一口幹糧。
    “繡房藥庫封了。”他低語,“但賬冊每日有人翻動,非府醫,也非國公親信。”
    “是誰?”
    “柳氏身邊的老嬤,帶著蘇姑娘的丫鬟春桃。她們取走數頁記錄,換上新紙,字跡不同。”
    雲傾凰未應聲。她想起昨夜埋下的另一條線——那份匿名抄錄的賬目疑點,已經寧王府暗線遞出。若夜宸淵收到,必會追查。而藏於佛堂香爐底的副本,隻為攪亂柳氏心神。她多疑,一旦察覺賬目外泄,定會反查身邊人。
    次日清晨,陳伯借送炭潛入廚房,與一雜役閑談。對方無意提及:“蘇姑娘的婢女昨夜又去了城西,說是采買胭脂,可哪家鋪子半夜開門?”
    雲傾凰聽阿菱轉述,當即命她翻出舊年賬本殘頁。兩人對照繡房記錄,發現近半月有七筆“藥材”采購無醫署備案,品名含糊,隻寫“調養所用”。其中一筆量極大,標注“安神補氣”,實則含大量朱砂與遠誌——久服可致幻嗜睡,甚至損及心神。
    更關鍵的是,這些藥材未入主賬,卻記在蘇挽月名下,由她貼身丫鬟簽收。
    雲傾凰指尖劃過一行墨跡未幹的批注:“丙三庫,夜出,無憑。”
    丙三庫是繡房最深的地窖,通府外小巷。夜出無憑,無人報備。
    她讓阿菱謄抄兩份,一份投進寧王府側門暗格,另一份以油紙所裹,趁柳氏晨起禮佛塞入香爐底。事畢,她燈下取出那枚磨亮的“破鋒”銅錢,指腹摩挲邊緣刻痕,默念三字密令。
    隨後走向枯井。
    井沿冰冷,她掀開木板,將銅錢拋入黑暗。墜落聲極輕,如石沉深潭。這是重啟聯絡之信號。西北舊部若還有人活著,自會回應。
    入夜,雲錚召見陳伯。
    問繡房封鎖進展,陳伯答得謹慎,隻道賬冊混亂,尚需清查。雲錚凝視他良久,忽抽出一張紙展開——正是那份投往寧王府的匿名賬錄,“有人將府中私事遞到寧王手中,你可知情?”
    陳伯垂首:“老奴不知來源,然機密外泄,恐非一人所能。”
    雲錚冷笑:“內鬼不止一個?”
    “屬下不敢妄斷。”
    “退下。”
    陳伯退出書房,背脊盡濕。他明白,此紙意味什麽——夜宸淵不僅收到情報,更故意泄露於雲錚,既施壓,亦挑撥。
    同時,蘇挽月在房中焚毀一封密信。火舌卷紙,她指顫難抑。信為太子府側門守衛所寫,稱她所送“補品”已收,卻囑“勿再原路,風聲緊”。
    她盯著餘燼,額角滲汗。卻不知陳伯早於廚房安插眼線盯梢其婢女,阿菱亦確認,那條通太子府的小巷夜間有兩名生人巡守,非國公府所屬。
    第三日午後,雲傾凰喚阿菱近前。
    “陳伯可信?”
    “他今晨送炭時,於我鞋底塞字條——寫‘丙三庫,寅時啟閉’。”
    “寅時?”雲傾凰眸光一凝。五更天,人最困乏時。
    “他還說,前夜有人運出兩箱,未登冊,往東而去。”
    東向,正是太子府所在。
    雲傾凰緩緩靠向椅背,肩傷隱痛,已不在意。線索成鏈,獨缺實證。
    她不能直接揭發,否則打草驚蛇。唯有等待——等蘇挽月自露破綻,等雲錚看清真相,等整個府邸自亂陣腳。
    傍晚,她獨立枯井旁。風穿廊過,拂動半幅披帛。她仰首望宮城方向,飛簷割裂暮色,宮燈初燃,映出重重朱牆金瓦。
    那深處坐著一位老邁多疑的帝王,執掌眾生生死榮辱。
    亦是她最終的目標。
    收回目光,轉身回屋。經柳氏院前,聞內裏爭執驟起。
    “說什麽?賬本不見了?!”柳氏聲尖利甚。
    “香爐底……有紙灰……”翠嬤嬤語音發顫。
    雲傾凰唇角微揚,未駐足。
    她知道,風暴已開始醞釀。
    深夜,阿菱悄開院門,將一枚銅符塞進牆縫。此為與陳伯新約信物。
    雲傾凰燈下寫就新令,折成方勝,壓於茶盞底。
    她不再需要隱藏。
    正在織一張網。
    而首子已落。
    她吹熄燈,屋陷黑暗。
    窗外,一片雪落井沿,瞬化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