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才藝“拙劣”,反諷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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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轎簾垂落,青帷小轎在李府門前停穩。雲傾凰踏出轎門,步履沉穩,未借旁人攙扶。一身素色騎裝,料子雖不華貴,剪裁卻極利落,緊束身形如披戰甲。四周貴女目光霎時聚攏,有人以袖掩唇低笑,有人交頭接耳。
    “她竟穿成這樣來?”
    “怕是連件像樣的裙子都沒有。”
    “聽說她抽中了《塞北雪賦》,邊關軍旅之題,連男子都難下筆,她一個荒廢十年的嫡女,豈不丟盡臉麵?”
    竊語如針,卻穿不透她眼底靜水。雲挽目不斜視,徑直步入園中。宴席已設,眾貴女分坐兩側,蘇挽月居主賓之側,一身桃紅繡蝶裙,笑意溫婉。見雲傾凰進來,她指尖幾不可察地一顫,隨即垂眸抿茶,恍若未覺。
    李府女主人含笑開口:“今日賞花會友,以詩為趣。抽簽定題,請諸位各展才情。”
    嬤嬤捧來簽筒,高聲唱名。一枚竹簽抽出,朗聲宣讀——
    “許家大小姐,題為《塞北雪賦》。”
    滿座嘩然。
    此題冷僻異常,需通曉邊塞風物、軍旅氣象,尋常閨秀聞所未聞,遑論賦詩。所有目光頓時聚焦雲傾凰身上,譏諷、幸災樂禍、輕嗤不絕於耳。
    蘇挽月抬眼,唇角微揚,眼中卻凝著冷意。
    雲傾凰緩步上前,立於庭中,未低頭也未蹙眉,隻平靜道:“妾身自幼疏於詩書,此題確實難以詩相和。”
    眾人以為她要認輸,正待嘲諷,卻聽她話音一轉——
    “然聞古人雲‘詩言誌,舞詠情’。若蒙允準,願以劍舞代詩,略表心意。”
    滿場倏然一靜。
    李府女主人尚未回應,已有貴女冷笑:“粗鄙!賞花宴上舞刀弄劍,成何體統?”
    “市井賣藝之徒罷了。”
    太子坐在偏席,聞言抬眼,眸光微動,卻未出聲。
    雲傾凰不等他人攔阻,已俯身拾起廊下一段枯枝。枝幹三尺有餘,末端尖銳,經風霜打磨,棱角凜然。她執枝在手,腕間輕抖,枯枝破空發出一聲銳響,如劍出鞘。
    眾人還未回神,她已起勢。
    第一步踏地,沉如千軍壓境;第二步橫移,疾似夜襲潛行。她步法錯落,非舞非戲,竟是邊關將士巡營列陣之姿。袖擺飛揚間,枯枝劃出弧光,時而低掃如斬馬足,時而上挑如破重甲。
    一名貴女驚得後仰,碰翻茶盞。
    這絕非助興之舞,而是沙場殺陣。
    每一式皆蘊實戰之勁,轉身如回馬槍突刺,躍步似攀城奪旗。她身形矯捷,動作行雲流水,枯枝在她手中宛若真刃,逼得近處仆婦連連退步。
    舞至中段,她忽地頓步,枯枝斜指地麵,氣息不亂。隨即騰身躍起,腰背繃如滿弓,枯枝直刺蒼穹,一聲清喝震徹庭院——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聲如裂帛,簷下風鈴為之輕顫。
    滿座寂然。
    方才譏笑之人麵色發白,握扇的手微微發抖。蘇挽月端坐不動,指甲卻已掐入掌心,臉上淺笑僵在唇邊,再難舒展。
    雲傾凰收勢而立,枯枝垂地輕磕,斷作兩截。她棄去殘枝,拍了拍手,環視四周,聲靜如水:“方才所舞,並非戲耍。是西北將士日常——風雪夜行,萬騎潛蹤,烽火照鐵衣,枕戈待天明。不知諸位平日吟風弄月時,可曾想過邊關生死?”
    無人應聲。
    一位貴女張了張嘴,終究無言。她們終日春愁秋怨、兒女情長,何曾觸及這般蒼涼壯闊?
    雲傾凰略一停頓,再度開口,吟出一詩——
    “朔風卷地裂旌旗,孤城遙望玉門西。
    鐵衣凝霜埋骨處,猶聞鼓角夜半啼。
    萬裏寒雲遮歸雁,一炬烽煙照殘犁。
    若問此心何所寄,山河未靖不題詩。”
    句句鏗鏘,字字如鐵。詩未念畢,已有貴女眼眶微紅。李府女主人怔坐良久,終忍不住歎:“此詩……豈是閨閣所能想見?”
    太子猛然起身,目光灼灼盯住雲傾凰,脫口道:“好一個‘山河未靖不題詩’!巾幗不讓須眉!”
    他從未如此失態。往日隻知貪歡,今日卻被一詩震得心潮翻湧。他凝望那女子,見她眉目清冽,目光如刃,竟心生敬畏。
    蘇挽月臉色蒼白,指尖微顫。她原以為此局必勝,隻待雲傾凰當眾出醜、聲譽盡毀,卻不料對方根本不走常路——不作詩,便舞劍;不辯白,便反詰;不迎合,便碾壓。
    她精心布下的陷阱,竟成了對方登高之階。
    雲傾凰未看太子一眼,也未向誰致意。隻靜立庭中,風吹衣袂,獵獵如旗。她的目光掃過全場,最終落定在蘇挽月臉上。
    那一瞬,蘇挽月幾乎想移開視線。
    但她不能。她是設局之人,棋反噬主,唯有強撐。
    “姐姐好手段,”蘇挽月終於出聲,音調輕柔似讚,“竟能以武代文,令人耳目一新。”
    雲傾凰淡笑:“妹妹過譽。如實而為罷了。你設題考我,我便如實作答——這才是禮。”
    “禮?”太子忽然冷笑,看向蘇挽月,“若連詩題都可暗中調換,還談什麽禮?”
    蘇挽月心頭一緊。
    未料太子竟質疑抽簽公正。若深究下去,李府管事嬤嬤收鐲之事恐將敗露。
    “殿下誤會了,”她強作鎮定,“抽簽自有天意,豈能妄加揣測?”
    “天意?”太子眯眼,“那為何偏是她抽中這無人能解的題目?滿園閨秀,無一人知曉此題來曆,偏她‘恰巧’應對自如?”
    他愈說愈冷:“莫非有人早知題目,故意設局?”
    席間氣氛驟緊。
    李府女主人額角滲汗,忙打圓場:“今日隻為賞花,何必追究細末?許小姐才情出眾,實屬難得。”
    太子卻不罷休,目光仍鎖著雲傾凰:“本宮倒想問一句——許小姐,你這些本事,從何而來?”
    雲傾凰抬眼,直視太子:“殿下可曾見過邊關將士?他們不寫詩,不撫琴,日日與風沙為伴,與生死同行。妾身雖未親臨,卻有幸聽聞一二。若殿下覺得粗鄙,大可當作從未發生。”
    太子啞口無言。
    他無法反駁。那樣的劍舞,那樣的詩句,絕非憑空可造。那是浸透骨血的風沙與記憶,唯有親曆者方能再現。
    他緩緩坐下,目光卻再也離不開她。
    蘇挽月咬緊牙關,指甲深掐入掌。她輸了一局,但絕不認敗。隻要婚約仍在,隻要太子仍娶她為妃,她就還是贏家。
    雲傾凰轉身欲歸席,腳步未動,忽聽身後一聲輕響。
    回頭望去。
    太子手中的玉杯跌碎在地,裂成數片。酒液蜿蜒流淌,在青石板上暈開一片暗紅,像極了未幹的血跡。
    雲傾凰望著那灘暗色,眉頭幾不可察地一蹙。
    隨即,她抬腳,踏過碎瓷邊緣,走向自己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