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傾凰表態,不甘為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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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銅銘片靜靜躺在石欄上,月光斜照,那暗紅粉末在微風中輕輕顫動,像一粒不肯安息的塵。雲傾凰的手從夜宸淵掌心鬆開,指尖不再嵌入對方皮肉,卻比方才更穩。
    夜宸淵的目光落在雲傾凰臉上,未語。
    “你給我的警告,我聽進去了。”雲傾凰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我清楚自己已深陷局中,也明白退無可退。但我絕不願做誰的棋子,哪怕是你。”
    夜宸淵眉梢微動,未接話。
    “你要我用令符調動影衛,聽你號令。”雲傾凰轉過身,正麵對著夜宸淵,目光不避不讓,“可如此一來,我依舊是依附者、受庇之人。今日你能護我一次,明日呢?若你有別的盤算,我又當如何?”
    夜宸淵終於開口:“你以為這世道,真能一人獨行?”
    “我不是要獨行。”雲傾凰搖頭,“我要的是對等。你要我與你共謀,那就不是主仆,不是上下,而是合作。我出籌碼,你給資源。彼此知情,各自決斷。”
    夜宸淵盯著雲傾凰,似在衡量這話背後的分量。
    雲傾凰從袖中取出一枚薄紙封好的油布包,遞到石欄之上,與銅銘片並列。“這是鹽道賬本殘頁,記錄了太子私設銀路、勾結鹽商的三十七筆暗賬。其中一筆,直通戶部左侍郎府庫,另兩筆經由宮中采辦太監流轉至東宮內庫。它足以讓太子在朝會上失勢,也能讓你在奪嫡之爭中占得先機。”
    夜宸淵目光掃過那油布包,未伸手。
    “你要什麽?”他問。
    “我要一份東西。”雲傾凰語氣沉定,“三年前破鋒營戰報的原始副本——未經刪改、未被焚毀的那一份。不是節選,不是摘要,是完整的軍情呈報,包括陣亡名單、突圍路線、敵軍部署,以及……最後那道圍剿令的簽發記錄。”
    空氣一滯。
    夜宸淵眸色漸深。
    “那份戰報,”他緩緩道,“一旦流出,便是抄家滅族之罪。它不在尋常檔房,也不在兵部密庫,而藏於寧王府地窖第三重鐵匣之中,唯有我親自開啟。”
    “我知道。”雲傾凰點頭,“所以我才找你。你不給我,我便無法查清真相;你若給我,我也不會白白收下。這份賬本殘頁,足夠抵價。”
    夜宸淵沉默片刻,忽然低笑一聲。
    “你很聰明。”他說,“知道我要的是什麽,也知道自己手裏的東西值多少。可你有沒有想過,若我給了你戰報,你查出的東西,可能不隻是許家的罪,而是牽連整個中樞的黑幕?到那時,你還能全身而退嗎?”
    “我不求退。”雲傾凰答得幹脆,“我隻求知。真相是什麽樣,我就讓它什麽樣地擺在世人麵前。至於後果——那是我自己的命,我自己擔。”
    夜宸淵凝視雲傾凰良久,終是抬手,將那枚象牙令符重新取回,指尖在雙蛇纏刃紋上輕輕一劃,隨即從中抽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紙片,折疊後置於石欄。
    “這是戰報副本的提取憑證。”他說,“三日後子時,寧王府西角門會有人接應。持此信物,可入地窖,取卷宗。但隻能看,不能帶出,也不能抄錄。若你敢違令,寧王府的影衛會當場格殺。”
    雲傾凰伸手取過紙片,未看,直接收入袖中。
    “我隻要看一眼。”她說,“足夠了。”
    夜宸淵盯著雲傾凰,忽然道:“你變了。”
    “是。”雲傾凰坦然承認,“從前我以為,複仇就是殺人償命,血債血償。可現在我明白,真正的複仇,是讓那些踩著屍骨上位的人,親手被真相壓垮。我要他們跪在破鋒營將士的牌位前,一句一句念出當年的謊言。”
    夜宸淵嘴角微動,似想說什麽,終究未出口。
    “還有一件事。”雲傾凰看向夜宸淵,“你說陳遠山的屍體沒找到。那他若活著,會不會來找我?”
    “他會。”夜宸淵答得極輕,“如果他還記得‘破鋒’二字。”
    “那我就等。”雲傾凰聲音平靜,“我不急。這一局,本就是長局。你有你的謀劃,我有我的路。我們暫時同行,但不隸屬,不效忠,也不許一方擅自替另一方做決定。”
    夜宸淵看著雲傾凰,眼中情緒難辨。
    “所以,這就是你的表態?”他問。
    “是。”雲傾凰迎上他的視線,“我不甘為棋。若要聯手,便平起平坐。你可以警告我,可以提醒我,但不能替我走下一步。我的刀,隻聽我一人號令。”
    夜宸淵緩緩收回目光,望向遠處宮闕。燈火重重,層層疊疊,如同蟄伏的獸眼。
    “你知道最危險的是什麽嗎?”他忽然道。
    “什麽?”
    “不是敵人。”他聲音低沉,“是你開始相信,自己真的能掌控一切。可在這京城,沒有人能真正掌控命運。我們都在風浪裏,隻是有些人,懂得借勢而行。”
    “那我也學。”雲傾凰淡淡道,“我不怕風浪,隻怕被人蒙著眼推上船,卻不知駛向何方。”
    夜宸淵終於轉頭看向雲傾凰,眼神複雜。
    片刻後,他抬手,將那枚象牙令符輕輕推到雲傾凰麵前。
    “拿著。”他說,“不是給你調影衛的,是給你保命的。三十六處暗點,任你聯絡。若遇險,亮此符,有人會出手。但僅此一次,之後,你依舊得靠自己。”
    雲傾凰沒有立刻去拿。
    “為什麽?”她問,“你明明可以拒絕,或者設更多條件。可你還是給了。”
    夜宸淵垂眸,袖中手指微微蜷縮。
    “因為三年前。”他聲音極低,“有個將軍,在雁門關外孤軍死守七日,隻為等一道不該來的援令。她到最後都沒等到,卻仍下令全軍衝鋒,把敵軍主力拖死在關前。那一戰,破鋒營折損八成,可北境防線沒塌。”
    雲傾凰呼吸微頓。
    “那時候。”夜宸淵抬眼,“我就在離雁門三十裏的烽火台上,看著那麵旗倒下。我知道,世上有一種人,不是為了權,不是為了利,而是為了該做的事,哪怕粉身碎骨也往前衝。你和她,很像。”
    雲傾凰未語,隻覺胸口似被什麽撞了一下。
    她終於伸手,接過令符,放入袖中,與那張提取憑證並列。
    “謝謝。”她說,“但我還是要強調——我不是你的下屬,也不是你的棋子。我隻是,暫時與你同路。”
    夜宸淵點頭。
    “隨你。”他說,“隻要你記住,風一起,棋盤上的每一顆子,都會動。”
    雲傾凰望向京城深處,目光沉靜。
    遠處禁軍已收隊完畢,獵台四周隻剩零星火把。風徹底停了,鬆針懸在半空,仿佛時間也被凍結。
    她忽而抬起手,指尖撫過腰間短劍的鞘身。裂痕仍在,血跡已幹。但她知道,下一劍出鞘時,不會再是為了自保。
    而是為了,斬斷棋線。
    夜宸淵站在雲傾凰身側,未再言語。
    兩人並立於獵台邊緣,身影被月光拉長,投在冰冷石階上,像兩柄尚未出鞘的利刃。
    雲傾凰忽然開口:“三日後子時,我會去取戰報。”
    夜宸淵嗯了一聲。
    “若我發現你騙我。”雲傾凰聲音很輕,“我會第一個砍向你。”
    夜宸淵側目看向雲傾凰,嘴角竟浮起一絲極淡的笑意。
    “我等著。”他說。
    雲傾凰不再多言,轉身欲走。
    就在此刻,她腳步一頓。
    袖中毒囊的觸感突然變得清晰——那是她今晨悄悄縫入內襯的保命之物,內藏西域快毒“斷魂散”。她從未告訴任何人它的存在。
    而現在,那位置,似乎被人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