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錦堂出事當晚，還有人去大理寺監牢見過他，且身份不明。
    獄卒苗二確認，對方的衣服是錦袍，而非普通百姓的白布袍。
    穿錦袍的隻有兩種，或是皇室，或是高官。
    但若想要在汴京找這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且不說，宮裏大小執事、隨行官便有上百人，僅汴京各司的高階官員，就有數百不止。
    白玉堂又不能一個一個去問，他必須要想法子，將對方引出來。
    他讓十三將秦員外請到家裏，詢問他在大理寺監牢探望大哥的詳情。
    與白錦堂一樣，秦明羽也在杭州經商，他時常與白錦堂在一處，二人十分要好。
    “咱們兩家從上一輩起便在一處搭夥貿易了，我與錦堂又常在一處，我家的棉綢絹布都是靠你家的船隊運貨。官府明裏暗裏要錢倒不怕，隻要能維持，給他些便是了。”
    想起白錦堂在大理寺牢的情形，秦明羽更憤憤不平，
    “錦堂死得冤，你家執細色綱交引這麽多年，從來沒出過任何差錯。我當時便向他說：這裏定有鬼，我讓他先不要急，你家老林已使了錢了，有什麽事，等他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
    “為何兄長後來不讓秦兄再去了？可是他有什麽別的事讓你做嗎？”白玉堂問。
    “你怎麽知道？”秦員外一愣，“你去找大理寺獄卒了是不是？你不會是去找他要錢了吧？”
    白玉堂不期他這樣說，苦笑著道，“要錢？我還多給了他兩枚金餅，我隻想知道，兄長最後經曆了什麽？他是被誰害死的。”
    秦明羽歎了口氣，他瞧了白玉堂一眼，聲音竟有些凝噎，“他不讓我再去，是……是想讓我來迎你。錦堂怕你知道了他在牢裏的事，擔心你會衝動惹事，便叫我先來勸住你。沒想到，他突然就……”
    秦明羽低下頭，他說不下去了。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我們都沒有想到。”白玉堂安慰秦明羽，
    “我問過林叔，他也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究竟發生了什麽。那天晚上他離開大理寺監牢的時候兄長還好好的，還說，今年冬節要回來同我一起過。”
    秦明羽回憶，“錦堂幾個月之前就寫信叫你回來，也許那時候，他就預感到會出事。”
    “什麽事？”白玉堂眼神銳利，追問道。
    秦明羽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錦堂生來性子溫和，待人極好，從沒有過仇家。即便與市舶司有衝突，也隻是生意上的事。這事並不奇怪，杭州幾乎所有商家都同市舶司鬧過，難道我們都該死？”
    “我總覺得，這裏麵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白玉堂輕輕敲著桌麵，沉吟道，
    “越是意想不到的，可就偏偏發生了。倒像是有人暗中操控。我兄長的死，也許就是被人有意安排的。”
    秦明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你是說，有人利用錦堂的死生事？但他隻是一個普通商戶，他能有什麽利用價值？”
    “兄長沒有價值，但細色綱卻是實實在在的。”
    秦明羽猛地站了起來，他起身得太快，將桌上的茶盞都掀翻了。
    “有一件事，我是從邸報上看到的。”他聲音裏有些著急，將朝廷獎勵幾名高階官員的事說了，“照你的猜測，這兩樁事之間定然是有聯係的。”
    聽了秦明羽的話，十三回頭向白玉堂道，“公子，我在街上也聽說了。還有兩個人原本應該也在，但他們卻沒到，百姓們都說是他們得罪了神靈，遭了報應。”
    “這種鬼話，不過都是百姓的傳言，如何能信。”白玉堂斥道。
    “但有人瘋了，”十三小聲提醒他。
    “不錯，”白玉堂的眼睛亮了，“這種鬼話，我不信，但有人會信。”
    他轉向秦明羽，“有兩個人，一個喚作沈邈，還有一個叫徐評，仿佛是漕運司的，這二人秦兄可有見過？”
    秦明羽回答，“沈邈我見過，他剛晉了三司副使，這幾年與三司核議糧食定價，都是這個沈副使出麵與我們談。他這個人古板得很，做事情有板有眼。徐評是漕運司的糧道，正是管著兩浙路的，他這個人很正直，與錦堂來往得多，也很談得來。”
    白玉堂想了想，“快到年下了，想來三司很快便會核定明年的糧價，今年，就不要那麽容易答應了他們，也教他們急一急。秦兄也順便幫我去摸摸沈副使的底，也不必逼急了他，隻需吊著他便是。”
    “另外，秦兄再去做一件事，”他向秦明羽附耳叮囑了一番。
    秦明羽聽了有些心驚，見白玉堂一臉篤定，他也點了點頭。
    “細色綱……細色綱……”他沉吟了一刻，轉頭問，“快到年下了，最近汴京還有什麽大事嗎？”
    見他這樣問，秦明羽和十三想了想，都不知道還有什麽事比元旦大朝會更大。
    “元旦大朝會，使臣進京。”一個聲音從門前傳來。原來是林叔，給他們送夜宵時，剛好在門口聽到他們說話。
    “要大公子運送細色綱，本就是為了元旦大朝會做準備。今年年下，這便是頭等大事了。”林叔說。
    “細色綱……皇室……官員……元旦大朝會……使臣進京……”白玉堂又想起大理寺獄卒苗二說的話。
    他又轉向十三，“你在瓦子裏找個說書的，將你方才說的那些，讓他再原樣說一遍，多尋幾個，說得越嚇人越好。”
    “公子放心，這事不難，鬼神之說本來就傳播得極快，再添油加醋更不是難事。”
    十三答應了，正要向外走，又被他叫住，
    “你記著，一定要鬧得越大越好，最好，鬧到元旦大朝會開不成！”
    聽他這樣說，屋裏的人都嚇了一跳，他又問，“使臣來了，皇室是要陪在他們身邊的吧？”
    “你要做什麽？”林叔和秦明羽同時問。
    “我能做什麽？既不能一個一個都捉了來，我隻好親去瞧瞧了。”他冷笑一聲，眼中殺意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