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似乎小了一些，林間死一般的寂靜。
    濃鬱的血腥味混雜著刺鼻的騷臭，在冰冷的空氣中緩緩彌漫。
    宋青山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大口地呼吸著，試圖平複體內因廝殺而沸騰的氣血。
    他的目光掃過那三具殘缺不全的屍體，眼神冷靜得可怕。
    人殺了，麻煩才剛剛開始。
    他走到王虎的屍體旁，看著那散落在雪地裏的弓箭砍刀和箭囊，眉頭緊緊皺起。
    這些都是好東西，尤其是王虎那身藏在衣服裏的內甲。
    雖然被自己的劈開了一道口子，但修補一下絕對是件保命的寶貝。
    換做任何一個窮苦人，此刻恐怕早就迫不及待地將這些戰利品扒下來據為己有了。
    但宋青山沒有動。
    他隻是冷冷地看著，腦子裏飛快地盤算著。
    “媽的，偏偏是鎮上王家的人。”
    他低聲咒罵了一句。
    如果王虎隻是個普通的凶狠獵戶，死在山裏，十有八九就是一樁無頭案。
    獵戶本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行當，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死在野獸口中，或是與人爭鬥被殺了，都再正常不過。
    山裏的獵戶發現了屍體，心情好或許會幫忙收斂一下，大多數時候根本就懶得管。
    可王虎的身份不一樣。
    鎮上的惡霸王家，就這麽一個兒子死在山裏，他們會善罷甘休？
    絕對不會！
    他們一定會派人進山，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
    到時候，如果發現王虎三人身上的財物兵器內甲全都不翼而飛，那傻子都知道他們是被人劫殺的。
    官府或許不管，但王家一定會順著線索瘋狂報複。
    可如果東西都在呢？
    屍體完整，財物兵器俱在，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這樣一來，線索就斷了。
    王家就算想報仇，也成了無頭蒼蠅。
    想到這裏，宋青山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這些東西，不能拿！
    為了一點蠅頭小利，給嫂嫂們和整個家招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甚至可能是滅頂之災，這種蠢事他宋青山不幹！
    他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那三具屍體，仿佛要將這血腥的畫麵刻進腦子裏，隨即毫不留戀地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他沒有直接回去找那頭鹿。
    盡管大雪很快就會掩埋掉所有的足跡和血跡，但小心無大錯。
    他必須繞一個大圈，徹底抹掉自己與這片殺戮現場的直接聯係。
    憑借著腦海中《高階獵人心得》裏豐富的知識，宋青山在林中穿行得如同鬼魅。
    他專挑那些被厚厚積雪覆蓋的岩石和倒木落腳，盡量不留下完整的腳印。
    他的路線飄忽不定，時而向東時而向西，完全不像是在趕路，更像是在林中閑逛。
    這個過程耗費了不少時間，但他極有耐心。
    因為他知道，這點耐心換來的是家人的安全。
    繞了一個足以讓任何追蹤者都感到絕望的大圈後，他才從另一個方向，慢慢靠近了之前那頭野鹿倒斃的地方。
    遠遠的，那頭龐大的野鹿靜靜地躺在雪地裏，像一座褐色的小山。
    宋青山鬆了口氣，快步走了過去。
    這頭鹿可是好東西，尤其是在這個年代，更是難得的珍品。
    鹿皮、鹿肉、鹿茸、鹿鞭，渾身上下都是寶。
    拿到鎮上去，絕對能賣個好價錢，足夠他們一家人安安穩穩地過個肥年了。
    他甚至有些惋惜，這鹿是死的。
    活鹿的價值，能翻上十倍不止！
    因為活鹿在某些達官貴人眼中，是祥瑞的象征。
    就連天子圍獵，獵到活鹿也是要大書特書，告慰上天的。
    可惜了。
    宋青山搖了搖頭，將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甩出腦海。
    他蹲下身，仔細檢查著鹿的屍體。
    在鹿的脖頸處，他找到了一個血窟窿，一支羽箭的箭尾還露在外麵。
    是王虎射的那一箭。
    這東西，絕對不能留下。
    他握住箭杆，用力一拔，將整支箭矢抽了出來。
    箭頭上還掛著血絲和皮肉，是王家獵隊的製式箭矢，上麵有獨特的標記。
    這要是被人發現了，就是鐵證！
    宋青山拿著箭，在附近搜尋起來。
    很快他在不遠處發現了一處被冰雪半覆蓋的深潭。
    潭水呈墨綠色，深不見底，即便是在這樣嚴寒的天氣裏，也隻是在邊緣結了一層薄冰。
    他走到潭邊，毫不猶豫地將那支罪證般的箭矢奮力扔了出去。
    噗通一聲輕響，箭矢消失在墨綠色的潭水中，再也無跡可尋。
    做完這一切，宋青山才徹底放下心來。
    他回到鹿屍旁，解下腰間纏著的粗麻繩，一頭牢牢地綁在鹿角上，另一頭則纏在自己身上。
    “起！”
    他低喝一聲，雙臂和腰背同時發力。
    這頭成年的雄鹿，少說也有百斤重，換做以前的宋青山，別說拖著走，能把它挪動一下都算不錯了。
    可現在，服用了體質提升丹的他，力量早已今非昔比。
    沉重的鹿屍，硬生生被他從雪地裏拖拽了起來。
    宋青山調整了一下姿勢，將麻繩勒在肩上，邁開堅實的步伐，拖著這巨大的獵物，一步一個腳印地朝著山下走去。
    雪地裏，留下了一道長長的清晰的拖痕。
    但他已經不在乎了。
    從這裏下山，是他精心選擇的路線，與剛才的殺人現場南轅北轍。
    就算王家的人找到這裏，也隻會以為是一頭鹿被某個不知名的獵人獵殺了。
    絕對聯想不到王虎的死和他有任何關係。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難走，尤其還拖著這麽一個重物。
    但宋青山的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嫂嫂們和侄子們看到這頭鹿時，那驚喜交加的表情。
    有了這頭鹿，有了係統裏的那些物資，這個冬天他們再也不用挨餓受凍了。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視野豁然開朗。
    他已經走到了山腳下，不遠處就是那條連接著村子和鎮子的官道。
    就在這時，一陣車輪碾過積雪的咯吱聲和馬蹄聲，從官道的方向遙遙傳來。
    宋青山眼神一凝，立刻停下腳步，將身體藏在一棵大樹後麵，警惕地望了過去。
    隻見一隊馬車，正不緊不慢地從官道上駛來。
    車隊有三輛馬車，前後還有七八個騎著高頭大馬的護衛。
    那些護衛個個身材魁梧，腰間挎著長刀，眼神銳利，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莊稼漢。
    這不是商隊。
    宋青山立刻做出了判斷。
    商隊不會有這麽精銳的護衛，而且這大雪封路的時候，正經商人早就躲在城裏貓冬了，誰會出來跑長途。
    他心裏微微有些失望。
    如果是商隊，他說不定還能就地把這頭鹿賣了，直接換成銀錢。
    現在看來隻能先拖回破廟，自己處理了鹿皮鹿角，改天再去鎮上想辦法出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宋青山打定主意，準備等這隊人馬過去之後再出去。
    然而就在車隊緩緩靠近他所在位置的時候。
    中間那輛最為華麗的馬車裏，車簾忽然被一隻素白的手輕輕掀開了一角。
    緊接著，一聲帶著幾分驚訝的輕咦聲從車廂裏傳了出來。
    宋青山心中一凜，暗道不好。
    自己拖著鹿在雪地裏留下的痕跡太明顯了，還是被發現了。
    他不再躲藏，幹脆從樹後走了出來，麵色平靜地看著那隊緩緩停下的車馬。
    那些護衛的目光瞬間全都鎖定在了他的身上，充滿了審視和警惕。
    就在這有些凝滯的氣氛中，一個溫潤悅耳，卻帶著幾分清冷的女聲，從那華麗的馬車中清晰地傳了出來。
    “這位先生，請問你這頭鹿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