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趙喜登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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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山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前腳剛擔心完王家的人,後腳這隻蒼蠅就自己找上門來了。
    趙喜顯然也看見了他,那張原本百無聊賴的臉上立刻堆滿了譏諷的笑容。
    他慢悠悠地轉過身,將手裏的燒雞換了個手,用一種審視貨物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宋青山和他肩上那兩個鼓鼓囊囊的大包裹。
    “喲,這不是我那大舅哥嗎?”
    趙喜陰陽怪氣地開了口,聲音拖得老長。
    “幾天不見,發財了啊?瞧瞧這架勢,又是白麵又是棉花的,怎麽著,你宋家老宅的地底下埋著金元寶,被你小子給挖出來了?”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兩個包裹,眼神裏的貪婪幾乎不加掩飾。
    宋青山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將肩上的重物緩緩放下。
    近百斤的東西砸在雪地上,發出沉悶的咚的一聲,震得地上的積雪都跳了跳。
    “我家的事,就不勞你這個裏正費心了。”
    宋青山的聲音冷得像冰碴子。
    “嘿,你這話說的!”
    趙喜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誇張地笑了起來。
    “我可是裏正,這村裏村外,哪件事不歸我管?再說了我還是你妹夫呢,關心關心你不是應該的嗎?”
    他往前走了兩步,湊到那兩個包裹前,伸出腳尖踢了踢裝著白麵的那個袋子。
    臉上的笑容愈發猥瑣:“我說大舅哥,你老實交代,哪兒來的錢買這麽多東西?”
    “是不是當初從你爹和你哥的撫恤金裏,偷偷藏了私房錢了?”
    趙喜的心裏早就樂開了花。
    他今天在鎮子上閑逛,本來是想去相好那兒坐坐,結果眼尖,遠遠地就瞅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進了誠信皮草行。
    那身破爛衣服,化成灰他都認得,就是宋青山!
    他當時就起了疑心。
    這小子窮得叮當響,跑皮草行幹嘛?
    偷東西?
    不像。
    他立馬就猜到,這小子八成是走了狗屎運,在山裏弄到了什麽野味。
    估摸著是幾張黃皮子或者幹脆是張狗皮,想換兩個銅板糊口。
    趙喜當即改變了主意,沒去相好那兒,優哉遊哉地抄近路來了這破廟。
    他就是要在這兒堵著宋青山!
    他算盤打得精。
    宋青山這小子現在就是個喪家之犬,就算賣了點皮子,能有幾個錢?
    自己隻要過來嚇唬嚇唬,擺出裏正的架子,再提一提他那白眼狼妹妹,這小子還不得乖乖把錢孝敬出來?
    到時候自己不僅能白得一筆錢,還能當著他那幾個如花似玉的嫂嫂麵前,好好羞辱他一番,一舉兩得!
    可他萬萬沒想到,宋青山帶回來的,根本不是幾個銅板能買下的東西!
    這滿滿兩大包,白麵、糙米、棉花、布匹。
    粗略一算,沒個一兩多銀子,根本置辦不下來!
    一兩多銀子!
    趙喜的呼吸都變得粗重了。
    他一個裏正,一年的油水加起來,刨去孝敬上麵的,落到自己手裏的也就那麽幾兩銀子。
    這宋青山憑什麽一下子就弄到這麽多錢?
    這筆錢必須是我的!
    就在趙喜心裏盤算著怎麽把這些東西弄到手的時候,廟門吱呀一聲開了。
    屋裏的幾個嫂嫂聽到外麵的動靜,早就擔心不已,此刻終於忍不住走了出來。
    當她們看到廟門口對峙的兩人,尤其是看到趙喜和他臉上那不懷好意的笑容時,所有人的臉色都瞬間白了。
    “趙裏正,您怎麽來了?”
    大嫂胡秀蘭最先反應過來,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怯生生地問道。
    “我怎麽來了?”
    趙喜斜睨了她一眼,目光肆無忌憚地在她和其她幾個嫂嫂身上掃來掃去,嘿嘿一笑。
    “我來看看你們啊,這大冷天的,住在這四處漏風的破廟裏,沒被凍死吧?”
    他這話說的輕佻又惡毒,幾個嫂嫂的臉漲得通紅,卻又敢怒不敢言。
    隻有袁敏,一雙杏眼裏沒有絲毫懼色。
    她看都沒看趙喜一眼,徑直走到宋青山身邊,伸手就要去幫他扛那個裝著布匹棉花的包裹。
    “青山快進來,外麵冷。”
    她的動作自然而然,充滿了對宋青山的信任和依賴。
    然而她的手剛碰到包裹,一隻穿著新棉鞋的腳就蠻橫地伸了過來,重重地踩在了包裹上。
    “哎,別急著搬啊!”
    趙喜收回了目光,皮笑肉不笑地攔住了袁敏的去路。
    “東西還沒說清楚呢,怎麽能隨便往裏拿?”
    “趙喜,你別太過分了!”
    袁敏見狀,頓時柳眉倒豎,怒斥道。
    “我們家的東西,跟你有什麽關係?”
    “你們家?”
    趙喜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你們現在還有家嗎?老宅的房契地契可都在我手上呢!”
    “你們現在就是一群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
    “你!”
    袁敏氣得渾身發抖。
    “趙喜,我們現在已經不住在老宅了,跟你再沒半點關係,你還想怎麽樣?”
    二嫂也鼓起勇氣,站出來說道。
    “是啊,我們不欠你什麽了!”
    三嫂也跟著附和。
    她們說的是實話,老宅都被這家夥給霍霍走了。
    她們現在一無所有,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趙喜還能把她們怎麽樣?
    “說得對,你們確實不欠我什麽。”
    趙喜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卻愈發陰冷。
    “不過嘛,我畢竟是這村裏的裏正,關心村民疾苦,是我分內的事。”
    他頓了頓,慢悠悠地抬起頭,打量著這座破敗的廟宇,話鋒一轉。
    “你們能找到這麽個地方住下,也算是你們的本事,夠辛苦的,不過嘛。”
    他故意拉長了語調,眼神裏充滿了幸災樂禍的惡意。
    “這廟,你們怕是住不了多久咯!”
    此話一出,幾個嫂嫂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大嫂胡秀蘭的聲音都在發抖。
    這破廟雖然簡陋,卻是她們現在唯一的容身之所。
    要是連這裏都不能住了,那她們一家老小,在這冰天雪地裏,豈不是隻有死路一條?
    趙喜很滿意她們的反應,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他清了清嗓子,官腔十足地說道:“什麽意思?意思就是,過不了多久,這廟就該拆了!”
    “拆了?”
    “為什麽?”
    “這廟在這裏好好的,為什麽要拆?”
    幾個嫂嫂都慌了神,七嘴八舌地追問道。
    “為什麽?”
    趙喜冷笑一聲,指了指破廟那搖搖欲墜的屋頂和滿是窟窿的牆壁。
    “你們自己瞧瞧,這都破成什麽樣了?”
    “萬一哪天塌了,砸死人了,這個責任誰來負?”
    “我這個裏正,可不能眼睜睜看著村裏存在這麽大的隱患!”
    他頓了頓,又換上一副冠冕堂皇的嘴臉:“再說了,這廟當初是咱們村裏各家各戶湊錢湊力合夥建起來的,是村裏的公產,又不是你們宋家的私產!”
    “你們憑什麽說住就住了?問過村裏人了嗎?經過我這個裏正的同意了嗎?”
    這一番話,說得幾個嫂嫂啞口無言。她們雖然覺得趙喜是在故意刁難。
    可他說的話,卻又占著一個理字。
    這廟,確實不是她們家的。
    看著嫂嫂們那副六神無主驚慌失措的模樣,趙喜心裏得意到了極點。
    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將目光重新投向從始至終都一言不發的宋青山,臉上的表情由冷笑轉為一種虛偽的和善。
    “大舅哥,你看,這事鬧的。”
    他攤了攤手,一副我也很為難的樣子。
    “我這個裏正,也是按規矩辦事,總不能落人口實吧?”
    宋青山抬起眼皮,冷冷地看著他,眼神裏沒有絲毫波瀾。
    隻是那平靜之下,卻像是壓抑著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想說。”
    趙喜嘿嘿一笑,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
    “這事兒呢,也不是我自己一個人說了算的。”
    “廟是村裏的財產,拆不拆,讓不讓你們住,總得問問村裏人的意思,對不對?”
    他晃了晃手裏那隻油光鋥亮的燒雞,湊到宋青山麵前,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循循善誘的語氣說道:
    “不過嘛,你要是識趣點,我倒是能幫你去走動走動,跟村裏的老少爺們都打個招呼。”
    “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看在你們孤兒寡母這麽可憐的份上,大家通融一下,讓你們在這兒住到開春,也不是什麽難事,你覺得呢?”
    圖窮匕見!
    這家夥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又是威脅又是恐嚇,最終的目的,就是想從自己身上薅羊毛!
    他不僅想要自己賣兔皮得來的二兩銀子,甚至還想把自己當成一個可以長期壓榨的血包!
    宋青山看著趙喜那張寫滿了貪婪和算計的臉,心中殺意翻騰。
    但他知道,現在不能動手。
    趙喜是裏正,他要是在這裏出了事,自己一家人誰也跑不掉。
    王家的威脅還沒解除,絕不能再節外生枝。
    忍!
    宋青山深吸了一口氣,將那股幾乎要衝破胸膛的殺意強行壓了下去。
    他的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隻是眼神變得比這風雪還要冷。
    他緩緩地,一字一頓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地紮進了趙喜的心裏。
    “我的錢,就算是扔了打水漂,也不可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