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再入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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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時間一晃而過。
    破廟,已經不能再叫破廟了。
    宋青山說到做到,用剩下的木料,在廟裏又重新搭了兩張寬敞的木床。
    一張給大嫂、二嫂和四嫂她們帶著孩子睡,另一張則留給了三嫂和五嫂。
    而他自己,則在距離她們最遠,最靠近門口的角落裏,單獨給自己搭了一張窄窄的單人床。
    床板之間不再鋪幹草,而是鋪上了厚厚的棉絮,上麵再蓋上新買的粗布床單。
    下午趕工縫製出來的新棉被又厚又軟,蓋在身上,足以抵禦深夜最刺骨的寒風。
    分開睡之後,之前那股子縈繞在眾人心頭的尷尬和曖昧,果然煙消雲散。
    規矩立下了,界限劃清了,人心也就跟著安穩了下來。
    嫂嫂們臉上的笑容多了,說話也自在敞亮了許多。
    尤其是五嫂袁敏,在經過第一天的些許失落和不自在後,很快就恢複了那副風風火火的樣子,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隻是偶爾在沒人注意的時候,她看向宋青山那張單人小床的眼神,會掠過一絲誰也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這兩天宋青山沒有再提進山的事情,隻是帶著一家人,將破廟裏裏外外又修葺加固了一番。
    堵上了所有漏風的牆縫,用油布和茅草將屋頂也重新鋪了一遍。
    整個家,真正有了家的樣子。
    溫暖,安穩,充滿了煙火氣。
    這天上午,一家人剛吃過早飯,廟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和說話聲。
    “青山在家嗎?”
    是村長趙安民的聲音。
    宋青山心裏一動,放下手裏的活計,起身去開了門。
    隻見村長趙安民穿著一身半舊的棉襖,手裏沉甸甸地拎著一塊用草繩捆著的豬肉,少說也有四五斤。
    那肉肥瘦相間,是上好的五花肉,在這年頭,絕對是能讓人眼紅的好東西。
    “村長,您怎麽親自上來了?”宋青山連忙將人迎了進來。
    “來看看你們,順便把這個給你們送來。”
    趙安民示意兒子把肉放下,笑嗬嗬地說道。
    “前天買的那頭豬,殺了之後全村都分了,家家戶戶都念著你的好呢!”
    “這是村裏公中特意給你留出來的,是最好的五花,你可別嫌少。”
    “村長您太客氣了,這怎麽好意思。”宋青山嘴上客氣著,卻沒有推辭。
    這是他應得的,也是他在村裏立足的人情往來,沒必要假惺惺地推拒。
    大嫂胡秀蘭已經手腳麻利地倒了熱水過來,請村長和趙大壯坐下暖暖身子。
    “應該的。”
    趙安民喝了口熱水,暖和地歎了口氣,目光在修葺一新的廟裏掃了一圈,眼中滿是讚許。
    “青山啊,你可真是個能幹人,這才幾天功夫,就把這破廟收拾得這麽利索,像個正經人家了。”
    “都是瞎拾掇,讓村長見笑了。”
    宋青山笑了笑,順勢就將話題引了過去。
    “對了村長,我就是想問問,前兩天我見著一個外地來的獵戶,說是想在咱們村落腳。”
    他沒有把話說完,隻是看著趙安民。
    趙安民一聽,立刻就明白了,壓低了點聲音:“哦,你說那個叫柳國安的漢子吧?他確實來找我了。”
    “那人可真是一把好力氣,我看他背的那張弓,咱們村裏就沒一個人拉得開!”
    “而且為人瞧著也爽快,不是那種奸猾之輩。”
    村長咂了咂嘴,繼續說道。
    “他想在咱們村落戶,我瞧著也行,咱們村現在正缺壯勞力。”
    “就是他沒有戶籍路引,這事有點難辦。”
    宋青山心中了然,這個時代的戶籍管理極為嚴格,沒有官方文書的流民,就是所謂的黑戶,官府抓到了是要治罪的。
    “不過嘛。”
    趙安民話鋒一轉,衝宋青山使了個意味深長的眼色。
    “這種事花點錢,上下打點一下,到縣衙裏補辦一個也就成了,我先讓他暫住在我家裏,幫著幹點活,再看看情況。”
    村長顯然是動了留下柳國安的心思,一個強大的勞動力,對任何一個村子來說都是寶貴的財富。
    宋青山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麽。
    “隻要他沒有害人的心思,安分守己就行。”
    這就算是表明了他的態度。
    村長是個明白人,自然聽得懂。
    他又狀似不經意地問道:“那趙喜最近沒再鬧騰吧?”
    一提起趙喜,趙安民的臉色就沉了下來,重重地歎了口氣:“別提了,那小子自從那天在全村人麵前丟了臉,回去嚷嚷著要休妻!”
    廟裏正在做針線活的幾個嫂嫂聽到這話,手上的動作都是一頓。
    “不過你那個妹妹,也是個狠角色。”
    趙安民搖了搖頭。
    “宋青瑤直接就跟他鬧翻了,說他要是敢寫休書,她就豁出去,跑到縣衙把趙喜這些年當裏正幹的那些爛事全都捅出去!”
    “趙喜那小子也怕了,這事才算暫時壓了下來,不過我看這兩口子的日子是過到頭了。”
    宋青山聽完,臉上沒什麽表情。
    對於宋青瑤和趙喜的破事,他懶得去管,那是他們自作自受。
    他端起碗,喝了口水,像是閑聊一般,終於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村長,我聽人說,這兩天山裏好像挺熱鬧的?”
    “我前天在山邊上,還看見好幾撥人拿著刀槍進了山,我還以為是山裏出了什麽大蟲,跑出來傷人了呢。”
    趙安民的臉色瞬間變得嚴肅起來,他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了。
    “唉,比大蟲還麻煩,那些人都是鎮上王家派來的!”
    宋青山握著碗的手,指節微微一緊,麵上卻依舊不動聲色。
    “王家?”
    “可不是嘛!”
    趙安民一臉晦氣地說道。
    “也不知道是哪個好漢替天行道了,那個王虎前幾天被人發現死在了山裏!”
    “王家都快瘋了,現在正懸賞銀子找凶手呢!”
    “那些家丁打手,就跟瘋狗一樣,這兩天把這附近的山頭都快翻過來了。”
    趙安民歎了口氣。
    “聽說王家把跟他們家有過節又有那份能耐的人都給篩查了一遍,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來,這山裏殺人連個腳印都留不下,上哪找去?”
    聽到這裏,宋青山那顆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徹底放回了肚子裏。
    王家沒有懷疑到他頭上。
    第三天一早,天剛蒙蒙亮,宋青山就收拾好了行裝。
    當他背上那張改良過的獵弓,將黑風刀重新綁在背後,對著剛剛起床的嫂嫂們宣布要再次進山時,廟裏的氣氛瞬間一靜。
    “又要去?”
    大嫂胡秀蘭第一個開了口,眉頭緊緊地蹙在一起,滿臉都是擔憂。
    “青山,山裏那麽危險,現在又天寒地凍的,雪那麽大,萬一。”
    “就是啊小叔子。”
    二嫂朱媛兒也跟著勸道。
    “咱們現在吃的喝的都夠用,那炭也夠燒到開春了,犯不著再去冒那個險了,安安穩穩過個年不好嗎?”
    看著她們一張張寫滿了關切和憂慮的臉,宋青山的心裏流過一陣暖意。
    他笑了笑,笑容裏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和自信。
    “嫂嫂們,我知道你們擔心我,但你們也看到了,咱們這個家看著是安穩了,可家底子還是太薄了。”
    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錢永遠都不會嫌多,多一份錢咱們就多一份底氣,多一份安穩。”
    “我答應你們,這次是年前最後一次了。”
    他舉起手,像是發誓一樣。
    “而且我絕不進深山,就在外圍轉轉,看看能不能再套幾隻兔子野雞,天黑之前一定回來。”
    嫂嫂們你看我我看你,雖然依舊滿心擔憂,卻沒有人再開口阻攔。
    “那你千萬要小心。”胡秀蘭紅著眼圈,千言萬語,最後隻化作了這一句叮囑。
    “青山。”
    一直沉默的三嫂鄭婷婷,從角落裏快步走了過來,手裏捧著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新棉衣。
    “衣服做好了,你穿這身去吧,比你身上的暖和。”
    她低著頭,不敢看宋青山,隻是將衣服遞了過來。
    宋青山接過來,入手便感覺到了一股厚實和溫暖。
    “好,謝謝三嫂。”他沒有推辭,當著她們的麵將棉衣換上。
    一股暖意,瞬間包裹了全身,從身體一直暖到了心裏。
    “我走了。”
    他不再停留,轉身大步走出了廟門,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清晨的薄霧和白雪之中。
    山路因為積雪而變得濕滑難行,但對體質遠超常人的宋青山來說,卻不算什麽。
    他腳步穩健呼吸悠長,很快就來到了熟悉的青山山腳下。
    清冽的空氣吸入肺中,讓他整個人都變得精神抖擻。
    他剛準備沿著上次進山的小徑往裏走,腳步卻猛地一頓,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
    隻見前方不遠處一顆光禿禿的老槐樹下,一個魁梧的身影正背對著他,靜靜地站在那裏。
    在這寂靜無人的雪林中,這副畫麵顯得異常突兀。
    宋青山握著弓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
    那個人,赫然便是兩天前那個自稱柳國安的神秘獵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