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垂涎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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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牆外頭,香味像長了腿似的往人鼻子裏鑽,攪得人心神不寧。“不對,這是肉香!實打實的肉味!”有人使勁嗅著鼻子,篤定地說。
“我咋聞著有香菇的香味?鮮得很!”另一個婦女搖著蒲扇,眼神往蘇長河家的方向瞟。
“還有點海鹹鮮味呢!他還燉了魚?”
……
眾人七嘴八舌,吵吵嚷嚷,誰也說服不了誰。
這香味太複雜了,有葷有素,有鮮有甜,根本不是村裏常見的窩窩頭就鹹菜能比的。
在這頓頓紅薯、玉米、窩窩頭的南坪村,肉、香菇、海鮮,哪一樣不是稀罕物?更別說混在一個碗裏了,想都不敢想。
蘇長河那窮家,連紅薯都得省著吃,哪來的錢弄這些?
“到底吃的啥啊……”
有人忍不住往蘇家院牆湊了湊,又被旁邊的人拉了回來:“看啥看,人家吃飯呢,不嫌丟人?”
正推搡著,一個吊兒郎當的身影晃了過來,是村長的兒子陳見亮。他以前常跟蘇長河湊在一起喝酒打牌,這會兒也被香味勾得直咂嘴:“瞅你們這點出息,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仗著自己爸爸是村長,向來臉皮厚,直接走到蘇家院門前,扒著門縫往裏瞅。
這一眼,把他驚得差點把嘴裏的煙卷掉地上。
院裏矮桌上,擺放著四碗白花花的麵條!
不是摻了紅薯麵的雜麵,是純純的細白麵。
“娘的……”陳見亮心裏罵了句。
這年代,誰家不年不節的能吃上白麵條?
就算是他爸是村長,家裏的細麵也得留著待客,哪敢這麽敞開吃?
蘇長河從哪弄的白麵條?
他再使勁眯眼,想看清楚麵條裏都有什麽?但是太遠了,看著黑乎乎,但光聞著這味兒,就知道絕不是野菜。
“粑粑,肉肉好好吃啊!滑溜溜的!”
萌萌的聲音從院裏傳出來,帶著點含混的興奮,“爸爸,比上次的蝦蝦還好吃!”
院外的村民也都聽見了,脖子伸得像隻鵝,心裏頭跟貓抓似的。肉?滑溜溜的?到底是什麽呢?蘇長河家上次還吃蝦了?啥時候?村裏咋都沒聽說呢?
正猜著,就聽蘇長河慢悠悠地說:“這叫黃鱔湯麵,鱔魚剔了骨的,吃著不費勁兒,專門給你們娘仨補身子的。”
“黃鱔?!”院外的人瞬間炸了鍋。
黃鱔那玩意兒,金貴不說,還不頂飽,處理起來也麻煩得很,莊稼人根本沒心思吃它。
哪天運氣好,偶爾在河裏撈著兩條,也都是拿去鎮上賣錢了。
聽說鎮上飯店缺這個,要是品相好,還是活的,能賣到一塊錢一斤,比肥豬肉還貴。
蘇長河竟然拿它去骨、做澆頭、配白麵條?
這得糟蹋多少錢啊?純屬敗家!
“裏頭還有香菇和蝦米呢!”林清竹的聲音脆生生的,“外婆說吃這個養人!”
“嘶——”陳見亮倒吸一口涼氣。
黃鱔就夠震驚了,還有香菇?蝦米?哪樣不是金貴東西?
擱誰家都不會放一塊吃,隻有待客,過年過節了,才拿出一點嚐嚐鮮。
蘇長河這渾蛋,竟然把這些都匯到一鍋去了,配白麵條吃。
這碗麵條的值多少錢啊?
村民不知道,但知道是他們付不起的價格!
“肯定是林清竹她娘家送的!”
有人酸溜溜地說,“林清竹她媽在供銷社當倉管,弄點細麵蝦米不難,可也不能這麽糟踐啊!蘇長河是瘋了嗎?”
“我看林清竹也不正常,以前帶的好東西,哪次不是被蘇長河禍禍了?後來都不再送了,現在林清竹又把她娘家的東西拿出來,真是病得不輕!”
正議論著,幾個在村頭玩的孩子也被香味勾了過來,扒著院牆直嚷嚷:“好香!我也要吃!我餓,我媽做的窩窩頭不好吃!”
“嚷啥嚷!就知道吃,丟人現眼的玩意。餓死鬼托生的?”
一個漢子,臉漲得通紅,一把拽過自家孩子,照著屁股就拍了兩下,“回家!看我不揍死你!”
孩子被打得哇哇哭,還不知道為什麽,委屈地嚎了一路,老遠還能聽見。
圍觀的村民們也沒了看熱鬧的心思,一個個蔫頭耷腦的,聞著那飄出來的香味,回家去了。
陳見亮眼看村民都散了,他也沒有了趴門縫的心思,呸得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蘇長河這混子,以前跟在自己屁股後麵喝酒打牌,身為村長兒子都沒吃過這麽金貴的東西!他倒先吃上黃鱔麵了?還敢用白麵條配著吃?這是打誰的臉呢?
心裏頭又妒又氣,很踹了一腳路邊的石頭,罵罵咧咧地走了。
……
院牆外的嘀咕聲越來越大,連萌萌都停下筷子,仰著小臉問:“爸爸,外麵來了好多人呀。”
蘇長河往她嘴裏塞了塊鱔魚,頭也沒抬:“不管他們,咱吃咱的。”
從村民漸漸圍到院外開始,蘇長河就知道了,也知道扒自家門縫的是陳見亮,除了他,村裏沒人有著臉皮。
上輩子跟這人混在一起,他最清楚他的德性,見不得別人好,自己過不好,也見不得旁人碗裏多塊肉。
仗著他是村長兒子,喝酒從不結賬,都要別人請他;賭輸了,也耍賴不給錢。自己還跟賤骨頭似的跟在他屁股後麵瞎胡混。
林清竹捏著筷子的手緊了緊,被這麽多人圍觀,實在吃不踏實。
她剛要起身去看看,蘇長河的手輕輕按住了她的手背。
“坐著。”他聲音不高,卻帶著點篤定,“吃你的麵,涼了該坨了。”
蘇長河心裏跟明鏡似的,現在家裏根基還淺,別看頓頓吃得好,這還不夠,手裏毛票不多,心裏就不踏實。
等把日子過踏實了,兩個孩子越長越好,林清竹不用那麽累,臉上笑容越來越多了,那些閑言碎語自然就沒了。
林清竹看著他,見他眼裏沒半分慌亂,隻安靜地吃飯,心裏那點不安突然就散了。
是啊!
現在家裏有熱飯,有孩子的笑,有他實實在在的改變,外人說什麽又有什麽要緊?
林清竹低下頭,笑著夾起一筷子麵,慢慢嚼著。
院外,村民都散了。
蘇長河見牆外沒了動靜,衝林清竹笑了笑:“你看,不理他們,自個兒就走了。”
林清竹看著鎮定自若的男人,突然真切地覺得蘇長河變了。
不再是那個一點就炸的混子,懂得藏拙,懂得護著家了。
她夾起碗裏最後一塊黃鱔肉,遞到他嘴邊:“吃吧,補補。”
蘇長河張嘴接住。
這日子,是真的有盼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