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憑什麽要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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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辭的回答是幾乎隱沒在風裏的一句“嗯”。
他的身形終於徹底消失在了山洞中。
如果不往裏麵走,怎麽看也沒辦法捕捉到他的蹤跡。
霍崢從來沒懷疑過沈清辭的狠心程度。
哪怕他們共同度過了小半個月的時間,互為隊友,彼此狩獵,當過後盾。
霍崢都從來沒有哪一刻在沈清辭眼中真正看到過自己。
他總是那樣平靜冷淡,遊離於世俗外,不將任何人放進眼中,也不將他做的所有事放在心上。
毫無疑問,他們之間的短暫組隊隻是一場交易。
霍崢為了讓自己盡快失去對沈清辭的新鮮感,決定留在沈清辭身邊。
沈清辭為了得到一柄更好用的刀,選擇暫時忽視對他的厭惡。
貌合神離的兩個人組成了一條隊伍,沈清辭對他又能有幾分不舍?
如果出現了更有利用價值的人,沈清辭會拋棄他嗎?
霍崢甚至不需要思考就能知道答案。
沈清辭絕對會。
所以沈清辭選擇了在深夜溜達出去鬼混,頂著一身莫名其妙的傷口回來,並且毫無遲疑地接受了他離去的選擇。
握在手中的手牌幾乎崩碎。
表盤瘋狂地發出警告音時,霍崢鬆開了手,一雙漆黑眼眸如夜色般的陰沉。
就算結束組隊,憑什麽要他走?
要走也是沈清辭走。
沈清辭在外麵鬼混不是挺厲害的嗎?
有能耐找別人庇護,又幹嘛要跟他搶一個破山洞?
山洞後有棵巨大的樹,樹枝掉落一地,踩在上麵會發出響動的聲音。
霍崢走進了山洞之中,決定要讓沈清辭滾出去。
山洞裏麵一片漆黑。
霍崢以為他會看見沈清辭擦拭槍柄,或者製造道具。
沒想到在角落看見了一道蜷縮著的影子。
柔軟的黑發垂在了沈清辭的後肩處,修長指尖捂在了胃部,緊緊蜷縮,用背部麵對著他。
跟昨天相似無比的情景,霍崢都快要應激了。
霍崢隻當沈清辭是懶得見他,語氣更加冷:
“裝什麽,以為背對著我就可以霸占這裏的物資嗎?沈清辭,隻要我不想給你,你什麽都別想得到。”
無人回應。
向前走了幾步,發現沈清辭微閉著眼睛,像是在睡覺。
他抬起手,壓著沈清辭的肩膀,想要推對方一把。
手指一頂著衣物,就看見了沈清辭擰緊了眉頭,像是十分不適一樣,連抿緊的唇瓣都透著不悅。
“你現在知道不耐煩了?”
霍崢惡劣道:“起開,這不是你該睡的地方。”
沒有任何回應。
好像沈清辭剛剛蹙起眉頭隻是一場夢。
霍崢終於後知後覺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伸出手,屈起的指尖抵在沈清辭額頭,探到了灼熱溫度。
沈清辭發燒了。
因為出去鬼混,病到發燒。
真是活該。
空氣透著熱帶叢林特有的悶熱潮濕,若隱若現的還有沈清辭身上的冷香。
霍崢喉結滾動了一下,低下頭去看沈清辭的眉眼。
霍崢從來沒伺候過人。
要是誰敢讓霍家的獨子去照顧人,那真是腦子出現問題,需要送去軍區醫院治療的程度。
他給沈清辭擦臉,想要將對方身上的冷氣擦去,卻發現沈清辭眉頭緊鎖,不斷推著他。
他不得已,隻好將雪白的腕骨控製住。
用了急救包裏唯一的一塊幹淨紗布,一點點擦去了沈清辭臉上的灰。
最後一下力度沒控製好,雪白的肌膚上出現了紅痕。
霍崢終於放棄了硬擦的想法,動作比他第一次握槍時的動作還小心。
這一回,終於成功擦幹淨了沈清辭臉上的汙漬。
隻是肮髒的地方遠不止此。
連帶著脖頸處到腰線都有汙濁的痕跡。
抱在懷裏的人清瘦到近乎輕飄飄的程度。
霍崢感覺自己正在捧著一尊玉佛,因為質地嬌貴,要小心再小心的嗬護,才能保證玉佛不會在手中裂成碎片。
他看著沈清辭漂亮臉上微微蹙起的眉頭,忽然意識到沈清辭其實是個很難養活的人。
好像什麽都能吃,在狩獵場上餓著肚子跑上幾天,也不會有任何一句抱怨。
但實際上隻是太能忍,所以堅持著克服了一切困難。
習慣掛著強悍到不可一世的假麵,當然不會將任何訴求說出口。
霍崢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
他以為沈清辭回來之後對他冷著臉,是因為見著了比他更好的人,所以對他更加厭煩。
要是換一種角度,沈清辭是出去被人欺負了,所以才會連飯都吃不下,隻覺得犯惡心呢?
以沈清辭的性子,他不會說出口,也不會輕易向霍崢示好。
因為在沈清辭眼中,他們都是一樣的人。
所以沈清辭選擇燒到高燒不退,一個人蜷縮在角落裏,孤零零地扛過去。
霍崢擦拭著的手指一頓。
離的近了,他才發現沈清辭唇角處的傷口,與其說是被人咬出來的,不如說更像是是受到屈辱以後不慎磕傷。
昨天的時候他還沒看見,沈清辭出去了一趟,就弄出來這一身的傷口......
停在空中的指尖終究沒有往下。
霍崢半強製性地用被子將沈清辭裹起來。
距離太近,心跳聲似乎也同樣重合。
因為高燒不會抗拒他的沈清辭,乖順的像隻漂亮的小鳥。
因為飛的太高,被他誤以為要徹底遠離。
直到摔落,他才發現原來羽翼上都沾滿了一層可憐的灰塵。
心髒跳動的頻率一下一下鼓動。
霍崢第一次感覺到了酸澀的滋味。
他環視一圈,叢林裏最多的就是人造的山洞。
為了還原真實的求生情景。
山洞裏麵的苔蘚和濕地全都一比一複刻,隻勉強起到一個遮風避雨的作用。
為了保持沈清辭身體的溫度,霍崢將被子蓋上去尤嫌不夠,將唯一的一件禦寒的衣物也墊在地上,好讓沈清辭睡在上麵。
他真沒照顧過病人,更沒照顧過這種高燒不退的病人。
在醫藥箱裏翻找了一通,什麽保命的藥都給沈清辭用上了。
到最後幹脆在山洞裏焦躁地走來走去。
要不是沈清辭的燒在半個小時之後退了。
他甚至起了攔路搶劫的心思,要去打劫排行頂上前幾位的人。
還好燒退了。
霍崢試探著撫過沈清辭蒼白的肌膚,感受到了上麵的溫度已經回歸正常,終於鬆了口氣。
沈清辭發了一身的冷汗。
霍崢思索著該怎麽給沈清辭換一身衣服時,靠著的人忽然動了動。
修瘦的手抓緊了他的衣角,因為不斷用力,手背上甚至因此凸起青筋。
意識並沒有恢複清醒的沈清辭似乎在做夢。
噩夢。
呼喚聲一聲比一聲輕,每一句都聽不清楚。
霍崢需要側著頭,靠近沈清辭,才能聽見微弱的氣音。
別的他都聽不清楚,唯獨聽見了一個類似於害怕的字音,心裏硬生生敲出了個口子。
那一句害怕隻是起始。
噩夢並沒有放過沈清辭,吐出的字音越來越清晰。
從一開始的怕,再到後麵慢慢變化的字音,最後凝結成了分外耳熟的三個字。
宋墨鈞。
霍崢的眼神幾乎在一瞬間冷了下來。
“他把你弄成這樣的?”
沈清辭燒的神誌不清,當然沒有辦法回應他。
於是霍崢隻能貼著沈清辭的肩頸,指尖按住那一節清瘦的脊骨,身影卻幾乎完全被黑暗吞噬,隱沒在了漆黑的夜中。
霍崢離開了山洞。
過了不久,多了道新的影子。
青年高挑的身影遮蔽住了山洞的光影,近乎成為了唯一覆蓋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