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柳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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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樣子看上去實在是過於古怪。
    身形還是那樣瘦弱,臉上連一分多餘的肉都找不出來,長了張清秀好欺負的臉,眼睛卻透著點血絲。
    一直不把他當回事的周長達,終於從反常的態度中察覺出了什麽。
    他微微閉上眼,思索什麽,片刻以後說道:
    “你叫什麽?”
    “她是我媽。”沈修近乎固執道,“她是我們的媽媽,在她當你老婆之前,她先是我們的媽媽。”
    “別跟老子扯這些有的沒的,滾一邊去,你媽自願聽我的話,你又有什麽資格在這裏狗叫。”
    周長達的耐心告終,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沈修還是不肯離去,周長達的語氣聽上去有些譏誚:
    “你媽是吧,你打電話過去,看看她願不願意接你的電話。”
    沈修回了房間拿出手機,打開通訊錄一直打電話。
    響起的鈴聲沒有一聲被接通。
    無論是從哪個軟件撥過去的通話,都沒有任何回應。
    像是石沉大海,又像是某種既定的結局。
    屋子內的燈光還是那麽暗,呼吸間都是潮濕陰冷的發酸氣息。
    沈修再也沒法待下去,轉頭就想衝出房門,盡管不知道目的地為何處。
    但他無法在充斥著死寂般的潮濕氣息中繼續坐著。
    接到柳雨電話時,沈清辭正在給自己泡茶,花茶是他在18區商販裏買來的。
    十八區的商販手裏不會有什麽好東西,但花茶不錯,透著一股淺淡的花香味,能讓人心情舒暢。
    至於是否有靜心凝神的效果暫且不論,甚至連口感味道也不用評價。
    但是聞著這味道,確實有種讓人提神醒腦的感覺。
    沈清辭判斷裏麵可能是加了薄荷之類的東西。
    熱水澆灌,花瓣舒展。
    茶的味道沈清辭最後也沒喝上。
    連連打來的電話,時刻催促著他趕往目的地。
    目的地是一家老麵館。
    老板戴著頭巾,拿著漏勺燙牛肉。
    滾滾麵湯裏翻滾著牛骨頭,看上去十分豐盛,實則碗裏總共隻有三塊牛肉。
    現在沒到飯點,店裏的客人不多。
    柳雨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麵前放了兩碗麵,一碗對著沈清辭,那一碗裏的牛肉有七八塊之多,她碗裏的卻隻有兩塊。
    沈清辭走到她跟前坐下。
    麵條被泡的已經有些黏糊了,卻依舊散發著熱氣。
    底下的爐子依舊溫暖,柳雨不斷往裏加著炭塊。
    沈清辭開口道:“不用熱了。”
    柳雨又往裏加了兩塊碳,才反應過來,終於不再往裏加東西。
    她拿起酒杯,擦了擦杯口以後,道:“你喝嗎?”
    “不喝。”沈清辭垂斂著眸子,道,“你這輩子都沒辦法戒酒嗎?”
    “為什麽要戒酒?人活得那麽累,難得有東西可以短暫脫離,為什麽一定要清醒。”
    沈清辭握著筷子,將碗中的麵條攪拌了一下,看向她的眼:
    “你以前說你最恨十八區,說想去四區當大明星,現在你在幹什麽。”
    “你爸爸都死了,我還當什麽大明星。”
    柳雨喝了一口酒,嘴角的笑容幾乎凝固成一個極其哀傷的弧度:
    “我年輕的時候太傻了,太天真,以為長了張好臉就可以得到一切,但是我什麽也得不到,犯蠢的後果就是我現在活得連鬼都不如,我以為你爸爸能帶我走出這裏,可他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你爸爸死的時候我眼淚都快要哭幹了,我能怎麽辦,我還能怎麽辦......”
    柳雨又喝了一口酒,像是要將苦楚全都吞咽下肚:
    “我知道你不喜歡他,但我已經老了,我幹不了活,如果離開他,我都不知道我要怎麽活下去。”
    “我有錢。”沈清辭直白道,“離婚,我會給你們打一筆錢,夠你們舒服的過完下半輩子。”
    柳雨眼睫毛終於動了動,她有些艱難地把眼睛睜開了一些,從上到下,真正地將沈清辭看了一遍,她沒回答這個問題,反而說道:
    “吃麵,你以前最喜歡吃這個,我讓老板多加了肉。”
    沈清辭沒吃。
    牛肉麵是他以前最喜歡吃的東西。
    十八區實在是太窮了,一年之中能吃飽飯的日子不多。
    飯都吃不飽,吃肉的時間更是少有。
    除了在學校可以吃到由國家配餐發放的肉以外,沈清辭唯一能吃上的肉,就隻有柳雨每隔一個月,就帶他們兄弟倆來吃一次的牛肉麵。
    牛肉算不上多,就那麽幾塊,但肉湯燙過的麵條格外美味。
    一碗濃湯麵條,上麵點綴著幾塊老到可以牙縫的牛肉,就已經是童年時期最美好的回憶。
    隻是這份回憶從柳雨改嫁以後,就好像被永久封存。
    他已經記不得有多久沒吃過牛肉麵。
    沈清辭沒吃,隻是道:“你想說什麽?”
    “他不願意簽那份合同。”柳雨的眼神似乎又迷茫了一些,“他希望你能給他養老。”
    柳雨還想再說些什麽,但她在來之前喝了酒,這點酒氣不足以讓她徹底失去意識,卻能讓她的思維顛三倒四,說出來的話似乎都沒有任何可遵循的邏輯。
    翻來覆去就是醫療養老,所有的字眼都同錢掛鉤。
    沈清辭在來之前,就已經預想到了結果。
    他所做的每一步都在籌劃。
    切割關係是他早就想過的事。
    協議上麵給出的金額是最底線的價格。
    每個月將近於一千新幣的收入。
    夠活著,餓不死,用於賭博之類的消費是全部沒有。
    這樣一筆錢在短期來看已經足夠,但要是準備靠吃這點錢過日子,那就隻有等著餓死一個下場。
    沈清辭提前預留了討價還價的價格,也知道以周長達惡劣無比的性格,絕對會貪得無厭地索取更多。
    如果不是因為優秀畢業生的申請需要背調,他又暫時不想借助他人的力量。
    沈清辭一毛錢都不會給周長達。
    他既然給了這筆錢,那麽這點錢就會成為買斷製的形式,將他從糟糕的原生家庭徹底切割。
    他不可能負擔著定時炸彈一輩子。
    如果用最簡單的方式來換取最高效的結果,那麽付出點代價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