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愛卿，此消息可是……可是當真？”
    紫禁城東南角，離內閣所在不遠的文華殿內。
    原本隻是按例來參加每日經筵的朱由校，看著首輔方從哲呈上的遼東捷報，欣喜激動之餘，更是滿臉的難以置信。
    沒辦法，自從播州之役後，大明於軍事方麵，已經許久沒有過如此振奮人心的大捷了。
    尤其是經過薩爾滸之敗後，明軍在遼東那更是戰無不敗、望風披靡。整個遼東局勢，已經是糜爛至極。
    然而，就在如此糜爛的局勢下，卻是突然傳來了老奴伏誅、遼陽大捷的消息，換成哪個皇帝會不懷疑？
    “回陛下，此捷報乃遼東經略袁應泰親筆所書，且老奴父子頭顱兵部也已核查證實。”
    “另外，那斬殺老奴父子的馬祥麟，此刻正帶著老奴父子頭顱候於殿外……”
    老奴父子伏誅、遼陽大捷的消息，實在來得太過突兀、太過出人意料。
    別說是剛當皇帝的朱由校了，即便是方從哲等內閣諸臣，最初看到捷報時也同樣不敢相信。
    因此，對於小皇帝的質疑，早有準備的他們，當即就把馬祥麟這當事人‘供’了出來。
    “如此說來，此次我軍真的……真的是勝了？”
    有了方從哲幾人斬釘截鐵的保證，朱由校語氣中雖然還帶著質疑，但臉上欣喜激動的表情，卻是早已出賣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回陛下，雖說建奴暫時還未從遼陽退軍，不過此戰我軍確是勝了！”
    “此次遼陽之戰，奴酋父子授首。我軍不止是勝了，而且是大勝……”
    看著禦座上喜形於色的年輕皇帝，方從哲、劉一璟和韓爌幾名內閣大臣，此刻也一改往日的正經模樣，紛紛開口附和起來。
    “好好好！袁卿果真不負朕望、大敗建奴，真乃國之棟梁也！”
    “對了，卿等說那斬殺奴酋的英雄就在殿外候旨？即刻傳他上殿，朕要……”
    這世上沒人生下來就立誌要當壞人，同樣，朱由校也不是天生就想做個昏庸皇帝。
    說到底，做木工也不過是他緩解壓力的一種方式，對大明內憂的一種逃避而已。
    此時剛剛繼位就收到老奴授首、遼陽大勝的捷報，信心大增的他，哪有半分日後木匠皇帝的昏庸模樣。
    ……
    “末將馬祥麟，參見陛下！”
    很快，等在殿外的馬祥麟便奉詔而入，並入鄉隨俗、老老實實的行了跪拜大禮。
    “馬愛卿平身！”
    馬祥麟剛剛跪下，一道還有些稚嫩的激動聲音便傳入了他耳中。
    “末將謝陛下！”
    作為一個從小在人人平等環境下成長起來的現代人，即便是跪下了，馬祥麟也依然不失現代人的傲骨。
    抬眼直視間，一名頭戴烏紗翼善冠、身著明黃袞龍袍，容貌清秀、放後世不過剛上高中的半大小子，隨即便映入了他眼簾。
    不用說，這便是剛剛登基沒多久、曆史上‘大名鼎鼎’的木匠皇帝，天啟帝朱由校！
    “聽說奴酋父子乃是馬愛卿於萬軍之中親手斬殺，來來來，跟朕好生說說……”
    好鬥尚武，那是男人與生俱來刻在基因裏的東西。
    隻要是個正常的男人，尤其是年輕的男人，那就沒幾個對打仗不感興趣的。
    小皇帝望向眼前右眼受傷、身材雄壯，一看就是個猛將的馬祥麟，當即便興致勃勃地詢問起了他斬殺老奴的經過。
    “回陛下，此次能夠斬殺老奴，並非末將一人之功。”
    “此次隨末將擊殺老奴的五十名白杆兵，除數人隨末將生還外，其餘全都戰死當場、屍骨無存……”
    換了別人，這麽好的表功機會，肯定是要大吹特吹一番。
    然而讓朱由校沒想到的是，馬祥麟給他描繪出的畫麵，卻不是‘萬軍之中斬將奪旗’的英勇，而是戰場搏殺的殘酷與血腥。
    “唉，若是我大明將士皆能如馬愛卿、如白杆兵般盡忠王事，又何愁天下不靖！”
    “傳朕旨意，凡隨馬愛卿擊殺老奴殉國之將士，皆世授錦衣衛百戶之職！”
    “馬愛卿，你擊殺老奴父子有大功，朕封你為……”
    小皇帝剛當皇帝沒幾天，還沒有學會用那帝王之術馭下的手段。
    聽完馬祥麟的講述，勢力澎湃之下，不僅給了幾十名斷後的白杆兵追贈，更是當場就要給他封賞。
    “啟稟陛下，為國殺敵乃是末將與兄弟們應盡的本分。且死戰殉國的，也不單單隻是白杆兵……”
    “末將等不求其它賞賜，隻求陛下能盡快撥付輜重糧餉。好讓遼東將士吃飽穿暖、為國殺敵……”
    再次出乎小皇帝意料的是，就在他準備封賞馬祥麟這遼陽大捷的頭號功臣時，對方卻是又一次拒絕了，並從懷裏再次掏出一本奏疏。
    “不懂規矩，奏疏當由通政司……”
    大明官員向皇帝上疏匯報工作，其實並不是後世影視劇裏那樣，直接由當事人麵呈給皇帝。
    而是要經由通政司先提交內閣、六科，由內閣給出處理意見後，最後才交由皇帝批閱。
    眼見馬祥麟要壞規矩，不等小皇帝開口，方從哲幾名內閣大臣已是紛紛冷聲嗬斥起來。
    “無妨，馬愛卿也是拳拳為國，並非為了私心……”
    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眼見馬祥麟連即將到手的封賞都不顧，卻是為大軍催要起了糧餉，本就對其印象頗佳的朱由校，這下更是對其好感倍增。
    不等方從哲幾人嗬斥的話出口，他已是主動為其尋找起理由來。
    “陛下聖明！”
    “此道奏疏，除遼東所需糧餉之外，另有袁部堂經略遼東之詳細方略……”
    說起來，袁應泰之所以讓他親自進京報捷，最為重要的，就是想借著大捷的機會要錢要糧，以便打造‘關寧錦遼’防線。
    所以，有了小皇帝的撐腰，馬祥麟趕緊把這不合流程的奏疏親自呈了上去。
    “什麽，五……五百萬兩，還是每年？”
    很快，馬祥麟違規呈上的奏疏便來到了朱由校手中。
    而原本還意氣風發，想要做個有為之君的朱由校，也是瞬間變得滿臉苦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