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金絲雀的牢籠

字數:5114   加入書籤

A+A-


    時間在謝景淵的頂層“安全屋”裏仿佛凝固了,又仿佛被拉長成一種折磨。蘇若雪覺得自己像一隻被塞進真空包裝袋裏的金魚,雖然還活著,但每一秒都在緩慢窒息。
    “全方位保護”的真實含義,在接下來的24小時裏展現得淋漓盡致。
    第二天一早,她就被門鈴聲。門外站著昨天那兩個“黑衣人”之一,手裏提著一個巨大的袋子,裏麵是謝景淵讓人給她采購的生活用品和換洗衣物,從內衣到外套,品牌低調,尺寸精準,風格……是她絕不會主動選擇的性冷淡基礎款。
    “......”
    “蘇小姐,這是您需要的東西。早餐十分鍾後送到。”黑衣人語氣平板,眼神掃過她亂糟糟的頭發和皺巴巴的睡衣,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仿佛在核對一件物品的狀態。
    蘇若雪接過袋子,忍不住問:“那個……我能點外賣嗎?比如奶茶?炸雞?加雙倍芝士的那種?”她試圖用美食喚醒一點生活的實感。
    黑衣人:“抱歉,謝部長吩咐,所有外來食物一律禁止入內。您的三餐會由我們的人定時配送,經過安全檢測。”
    蘇若雪:“……”
    行吧,健康飲食,牢飯標配。
    她內心吐槽:謝景淵是不是連我的膳食纖維攝入量都計算好了?下一步是不是要給我發個《囚徒健康管理手冊》?
    早餐是標準的營養餐:水煮雞胸肉、西藍花、全麥麵包、一顆白煮蛋。吃得她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去參加健美比賽。
    她對著盤子拍了張照,發給謝景恒。
    【小白鼠絕食抗議.jpg】:舉報!看守虐待國家級保護動物!夥食標準低於動物園!請求空投奶茶炸雞救援!
    【狐狸點餐中.jpg】:【圖片:滿桌垃圾食品】哎呀,真不巧,我在吃火鍋,毛肚黃喉鴨腸,嘎嘣脆~我哥那人你還不了解?他的人生信條就是‘活著就行,口味勿論’。忍忍吧,就當刮油了,出來直接瘦成閃電。
    蘇若雪:“……”這兄弟倆是合起夥來氣她的吧?!
    更讓她崩潰的是無處不在的監控。
    她很快發現,除了浴室和臥室,客廳、餐廳、甚至那個巨大的觀景陽台,都巧妙地隱藏著攝像頭。
    她嚐試著對著客廳某個疑似攝像頭的位置做了個鬼臉,然後比了個國際友好手勢。
    沒有任何反應。
    幾分鍾後,內部電話響了,是樓下安保室冰冷的聲音:“蘇小姐,請注意您的行為舉止。”
    蘇若雪:“!!!”
    她差點把電話扔了!真看啊?!而且居然還反饋?!這是什麽社死現場?!
    她氣呼呼地衝回臥室,鎖上門,把自己埋進被子裏,感覺整個人都要炸了。
    這種毫無隱私、一舉一動都被人窺視的感覺,比麵對那個琉璃屍體還讓她毛骨悚然。
    謝景淵這不是保護,這是精神折磨!
    午後,她試圖聯係外界。
    手機信號滿格,但網絡時好時壞。
    她給閨蜜林薇發消息抱怨,消息發出去了,卻遲遲沒有回複。她試著打電話,提示音是“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她心裏咯噔一下,又試著給另一個同學打,這次通了。她剛說了句“我被關起來了”,電話那頭就傳來刺耳的電流幹擾聲,隨即斷線。
    再撥過去,已是忙音。
    內部電話幾乎立刻響起:“蘇小姐,為確保您的絕對安全,所有外部通訊均受到必要管製。非緊急情況,請勿頻繁嚐試與外界聯係。”
    蘇若雪氣得渾身發抖:“必要管製?!這是非法拘禁!我要告他!”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回答:“謝部長擁有相關授權。請您配合。”
    “授權?什麽授權能授權他非法拘禁一個公民?!”蘇若雪摔了電話,胸口劇烈起伏。她走到落地窗前,看著樓下自由行走的人群,第一次對“自由”這兩個字產生了如此強烈的渴望和……絕望。
    憤怒和委屈像野草一樣瘋長,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段不合時宜的、關於童年的回憶。
    那時候她也總是被謝景淵“保護”著。
    小學時,有調皮男生揪她辮子,第二天那個男生就轉學了。初中時,她收到一封情書,第二天那個寫信的男生見到她就繞道走。高中時,她隻是想和同學一起去逛個街,謝景淵就能派車暗中跟一路……
    那時的她,雖然也覺得別扭,覺得被管得太寬,但內心深處,何嚐沒有一絲隱秘的、被牢牢守護的安全感?她知道那個冷冰冰的、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少年,會用他那種笨拙又強硬的方式,把她圈在他的領地範圍內,隔絕掉一切他認為的“危險”。
    可現在呢?這種“保護”已經徹底變味了。它不再是溫暖的港灣,而是冰冷的囚籠。
    謝景淵不再是那個沉默的守護者,而是一個冷酷的獄卒。他關心的似乎不再是她的感受,而是她這個“麻煩”是否處於絕對控製之下。
    這種認知讓她心裏一陣陣發冷。
    傍晚,謝景淵本人居然來了。
    他輸入密碼打開門時,蘇若雪正抱著膝蓋坐在客廳巨大的灰色地毯上,對著窗外發呆,像一隻被遺棄的寵物。
    聽到動靜,她回過頭,眼神裏帶著明顯的敵意和戒備。
    謝景淵似乎剛從外麵回來,身上還帶著一絲夜晚的涼氣。他脫下黑色西裝外套,隨手搭在椅背上,裏麵是同樣一絲不苟的白襯衫。他掃了一眼桌上幾乎沒動過的、已經冷掉的營養晚餐,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飯菜不合胃口?”他問,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蘇若雪扯出一個假笑:“合,太合了,謝部長安排的牢飯,怎麽敢不合胃口?就是吃多了容易感覺自己是個需要嚴格控製變量的實驗品。”
    謝景淵像是沒聽出她話裏的諷刺,走到她對麵的沙發上坐下,雙腿交疊,姿態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感:“你需要補充體力。虛弱的狀態更容易被趁虛而入。”
    “被誰趁虛而入?那個喜歡送花的變態嗎?”蘇若雪忍不住反唇相譏,“還是被您這無微不至的監控逼瘋?”
    謝景淵的目光銳利地看向她:“監控是為了你的安全。所有的通訊管製也是為了切斷任何可能指向你的線索。你根本不明白你麵對的是什麽。”
    “我是不明白!”蘇若雪猛地站起來,情緒有些失控,“我不明白我為什麽會被卷進這種破事!我不明白為什麽死個人內髒會變成玻璃!我不明白為什麽有人要給我送死人花!我更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把我像犯人一樣關起來!謝景淵,你告訴我啊!我到底招誰惹誰了?!”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裏帶著回音,顯得格外尖銳和無助。
    謝景淵沉默地看著她,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裏似乎有什麽情緒極快地閃過,但快到讓她無法捕捉。半晌,他才開口,聲音低沉了幾分:“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又是這句話!蘇若雪氣得想笑:“又是這句話!五年前你們也是這麽說的!結果呢?我安全了嗎?!我差點死掉!我忘了多少事情!我現在每天晚上都做噩夢!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安全’?!”
    提到五年前,謝景淵的下頜線瞬間繃緊了,眼神也驟然冷卻,比西伯利亞的寒流還刺骨。他周身的氣壓變得更低,幾乎讓人無法呼吸。
    “不要再提五年前。”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種冰冷的警告,“那次的意外,不會重演。這一次,你隻需要待在這裏,服從安排,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意外?”蘇若雪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那隻是意外嗎?謝景淵,你……”
    “夠了。”他猛地打斷她,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幾乎完全籠罩了她,帶著極強的壓迫感,“記住我的話,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安排,也不要試圖聯係外界,尤其是景恒。”
    他提到謝景恒名字時,語氣裏有一種毫不掩飾的冷厲和厭惡。
    “為什麽?因為他比你有人情味?因為他至少會告訴我一點真話?”蘇若雪不服氣地仰頭瞪著他。
    謝景淵俯視著她,眼神冰冷而銳利,像在看一個不懂事又闖禍的孩子:“因為他才是最大的危險。離他遠點,除非你想再體驗一次五年前的事情。”
    說完,他不再給她任何反駁的機會,拿起外套,轉身就走。厚重的金屬門再次合上,發出沉悶的“哢噠”聲,將她所有的憤怒、委屈和疑問再次無情地鎖在了這片華麗的牢籠裏。
    蘇若雪無力地跌坐回地毯上,抱緊了雙臂。
    謝景淵最後那句話像冰錐一樣刺進她心裏。
    謝景恒……才是最大的危險?
    五年前的事情……和他有關?
    她想起謝景恒那總是帶著笑意的狐狸眼,想起他吊兒郎當又似乎總能看透一切的樣子,想起他那些真假難辨的話……
    一股更深的寒意,從心底緩緩升起。
    這座金絲雀的牢籠,不僅關住了她的身體,似乎也開始扭曲她所認知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