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禾上班的衛生所就設在拖拉機廠旁邊的平房裏。
    地方不大，總共三間屋子，環境敝舊而簡陋。
    人員加上薑禾隻有四個，兩名醫生一名護士。
    病人以廠裏工人和附近老百姓居多。
    看的都是些頭疼腦熱、磕碰拉肚的小病。
    所以大部分時間，衛生所都還算悠閑。
    唯一忙碌的，大概是薑禾。
    她要消毒、打掃、照顧病人，偶爾還要給醫生打下手，幾乎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好在今天運氣不錯，從一大早到現在都沒什麽病人。
    薑禾久違地享受到了清閑。
    她坐在角落，麵前攤著一本《中醫基礎理論》。
    四十年的差距，教材也有細微不同。
    薑禾看得很認真，思索著教材編撰者的思路。
    她太過沉浸，以至於沒發現有人在喊她——
    “薑禾，給我倒杯熱水過來！”
    沒有回應。
    又喊了兩聲，薑禾依然頭都沒抬。
    那人有些不樂意了，起身走到薑禾身後：
    “叫你怎麽不答應……嗯？你居然在看書？你不是連初中都沒讀完嗎？怎麽突然轉性喜歡上了讀書？該不會是想轉行當醫生吧？哈哈哈！你未免太天真了！以為醫生是這麽好當的嗎？”
    薑禾她將書本合上，緩緩抬眼：
    “我隻是好奇，隨便看看。”
    麵前這個眼神嘲諷的年輕男人，是衛生所的醫生之一，名叫胡凡。
    他畢業於某所醫學類大專院校的中醫專業，剛出學校就來了這間衛生所上班。
    八十年代不像後世遍地大學生，現在不管是本科還是大專都很吃香。
    而胡凡作為大專生，畢業後隻能來這個沒什麽發揮餘地的衛生所……
    理由隻有一個。
    那就是他的成績很差，正經醫院根本看不上他。
    不過他在學校學的那點東西，在衛生所開個藥、打個針什麽的，還是沒有問題。
    碾壓薑禾這個連正式工都算不上的臨時工，那就更沒有問題了。
    胡凡雙手插兜，有些鄙夷地瞥著薑禾：
    “人啊，還是要有自知之明，打雜就好好打雜，別整天想些有的沒的！”
    哦對了，胡凡還有個身份。
    那就是薑怡的發小兼追求者。
    他知道薑怡不喜歡這個姐姐，還因為薑禾受了許多委屈。
    自詡是薑怡最忠誠保護者的他，自然急不可耐地給薑怡出頭。
    像是這樣的言語針對，都是家常便飯。
    穿越前的“薑禾”是個沒有脾氣的軟包子。
    穿越後的薑禾為了保持低調，同樣不予理會。
    現在也是一樣。
    她好像沒有聽到胡凡的嘲諷。
    眼神越過他，看向牆上掛著的時鍾。
    居然已經三點半了？
    她和陸妄約的四點鍾在衛生所門口碰頭。
    為此，還跟衛生所另一位郭醫生提前請了假。
    這也就意味著。
    還有半個小時……
    她就要跟才見了一麵的男人去民政局領證了。
    啪！
    胡凡重重一巴掌拍在薑禾桌麵上，惱羞成怒：
    “什麽意思？我跟你說話當聽不見是嗎？當心我讓你……誰啊！啊！”
    胡凡突然發出驚叫！
    心不在焉的薑禾嚇了一跳。
    她趕緊轉頭——
    屋內光線暗了暗。
    她的身後，不知何時驟然拔起一座巍峨山嶽！
    那沉沉的威勢和氣息凶蠻而霸道，幾乎瞬間填滿這片空間！
    在這份可怕的威壓麵前，胡凡瘦弱矮小得像個小雞仔。
    一隻大手從後探來，抓著胡凡的後衣領，將他整個提溜起來。
    胡凡反抗不得，瘦巴巴的四肢胡亂撲騰著。
    那臉上表情混合著驚恐和慌張，還有隱隱的求饒。
    薑禾呆住好幾秒，才反應過來：
    “你、你怎麽來了？”
    比約定時間早了足足半小時！
    胡凡眼見薑禾和這個可怕的男人認識，急忙嚷嚷：
    “薑禾！快點讓他把手鬆開！小心我……啊啊啊！”
    這次叫得更加淒慘了。
    陸妄吐掉嘴裏的草葉，麵無表情地卡著胡凡的後頸。
    好像捏著的不是誰的脖子，而是一根細細的玻璃。
    輕輕用力，就能折斷。
    “跟誰嚷嚷呢？知道什麽叫禮貌嗎？需要我親手教教你嗎？”
    陸妄格外咬重親手兩個字，大掌的指節捏得嘎吱嘎吱。
    “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
    胡凡大叫著，緊張得連汗水都出來了。
    薑禾突然忍不住笑。
    從莫名來到這個世界後積攢的一堆鬱氣，都在這笑裏衝淡。
    薑禾：
    “行了，放開他吧。”
    她知道陸妄不是個好說話的人。
    但她還是這樣說了。
    就好像知道……
    他不會拒絕自己。
    果然。
    陸妄衝胡凡輕哼了聲，把手鬆開。
    胡凡腿沒力氣，噗通一聲摔在地上，模樣看著非常狼狽。
    正好有人衝進來：
    “發生什麽事了？是不是有人鬧事？”
    來人手裏拎著棍子，模樣蒼老，眼神卻凶狠。
    正是衛生所另外那位更年長的郭醫生。
    郭醫生也是一名中醫，據說是從省城大醫院退下來的專家。
    回來的短短時間，便積攢下不小名氣，附近人們有個頭疼腦熱都愛找他。
    就連這間衛生所全靠他一手建立，裏裏外外的事也是他說了算。
    胡凡父母托關係把他安排在這間衛生所，就是衝著郭醫生來的。
    可惜，胡凡是個沒本事的，來了大半年也沒能贏得郭醫生的青睞。
    反倒是薑禾穿越後的短短幾天，就跟郭醫生相處得不錯。
    連薑禾現在看的書，都是郭醫生借給她的。
    胡凡針對薑禾，一半為了薑怡，另一半就是為了郭醫生。
    這會兒，薑禾主動站出來：
    “沒什麽事。”
    “胡說！明明就是……”
    剛爬起來的胡凡想要指控。
    抬頭就見陸妄冷冷睥睨著自己。
    氣勢如烏雲沉甸甸壓來，令他喘不過氣。
    最後是胡凡識相地低下頭，
    “沒、沒事，隻是誤會……”
    薑禾微笑著附和：
    “嗯，都是誤會。”
    郭醫生老辣精明，哪裏會看不出貓膩？
    但他不喜胡凡，知道他經常欺負薑禾，便懶得主持什麽正義。
    “這樣啊。”
    郭醫生沒有多問，反而好奇起另外一件事，
    “小薑，這就是你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