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殘頁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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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玉溪合上書頁時,窗外正下著淅淅瀝瀝的雨。
《雲澤紀事》的最後一頁在她指尖微微顫動,那行字格外刺眼:“景和三十五年冬,帝崩於養心殿,無子嗣,傳位於宗室子。廟號世宗,葬於永陵。”
三十五歲。慕容雲澤隻活了三十五年。
她眼前仿佛浮現出一個孤獨的身影,在燭火通明的深夜伏案批閱奏折,側臉冷峻,眉眼間卻藏著化不開的疲憊與寂寥。
這個男人五歲失寵,八歲喪母,十五歲在血腥的奪嫡中幸存,十七歲登基,用十八年時間將搖搖欲墜的王朝推向盛世,卻從不知溫暖為何物。
書中那個與她同姓的夏玉妗,因三分似其母而被選入宮,卻因恐懼他的偏執與病嬌,最終抑鬱而終。而慕容雲澤在夏玉妗死後,更是徹底封閉了內心,直至油盡燈枯。
“他不該是這樣的結局...”夏玉溪喃喃自語,指尖輕輕撫過書頁上“慕容雲澤”四個字,心頭莫名絞痛。
若是有人能早些給他一點溫暖,一點真心,那個在冷宮角落瑟瑟發抖的孩子,是否會長成不同的模樣?
窗外雷聲轟隆,一道閃電劃破夜空。夏玉溪起身關窗,卻不慎碰倒了水杯。清水迅速漫延,浸濕了書頁。
她慌忙擦拭,卻驚見被水浸濕的書頁泛起奇異的光芒,字跡開始模糊重組,最終浮現出一行她從沒見過的文字:
“若心誠所致,時空可逆,緣法可改。”
夏玉溪怔住,下意識伸手觸碰那行字。指尖接觸的刹那,強光迸射,她感到天旋地轉,仿佛墜入無底深淵。
失去意識前,她隻有一個念頭:慕容雲澤,如果可以,我一定讓你被世界溫柔以待。
當夏玉溪再次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精致繁複的紗帳,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
“二小姐醒了!夫人,二小姐醒了!”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穿著古裝的小丫鬟驚喜地跑出門外。
夏玉溪茫然坐起,發現自己身處一間古色古香的閨房,而她的身體...變小了。
她跌跌撞撞爬下床,跑到銅鏡前。鏡中映出一張約莫六歲女童的臉龐,粉雕玉琢,眉眼間已有日後絕色的影子。
“溪兒,你終於醒了!”一位華服婦人急匆匆進來,將她摟入懷中,“你發熱昏睡三日,可把娘嚇壞了。”
記憶如潮水般湧入——她是丞相府嫡次女夏玉溪,年方六歲。上麵有一個十歲的姐姐夏玉妗。
她真的穿進了書裏,而且比劇情開始早了整整十年。
那一刻,夏玉溪攥緊了小手,心中發誓:這一世,絕不會讓慕容雲澤獨自承受那些苦難。
她要知道他現在何處,過得好不好。
幾日後的家宴上,夏玉溪佯裝天真地問父親:“爹爹,皇子們都在宮裏讀書嗎?他們會不會打架呀?”
夏丞相笑著揉揉她的頭:“皇子們自然要讀書的,不過咱們七皇子就沒這福分嘍。”
七皇子。慕容雲澤排行第七。
夏玉溪心跳加速,故作好奇:“為什麽呀?”
“沈妃獲罪,七皇子自然受牽連,聽說被遣到北三所那邊去了。”母親低聲接話,隨即轉移話題,“不說這些了,溪兒多吃點。”
北三所,那是冷宮區域。
夏玉溪低下頭,扒著碗裏的飯,心裏卻已翻江倒海。慕容雲澤此時應當八歲,剛失去母親不久,正是最無助的時候。
之後數日,夏玉溪借故在府中探索,終於發現相府後院有一處僻靜的角落,挨著皇宮的高牆。牆的另一端,應當就是冷宮區域。
她開始每日溜到那裏,假裝玩耍,實則觀察。但宮牆高深,她什麽也看不見。
直到一個月後,她突然聞到牆的另一邊飄來淡淡血腥氣,還有壓抑的悶哼聲。
夏玉溪心中一驚,想起書中寫過慕容雲澤幼年時常被太監宮女欺淩。她急忙踮起腳,卻什麽也看不到。
“叫你偷懶!叫你躲清靜!”一個尖細的聲音隱約傳來,接著是鞭子抽打的聲響。
夏玉溪急得團團轉,忽然看到牆根處有個被野貓扒開的小洞,似乎是排水通道。她毫不猶豫地趴下,對著小洞輕聲呼喚:“喂!你沒事吧?”
那邊的聲音戛然而止。
片刻後,一張蒼白瘦削的臉出現在洞的另一端。男孩約莫七八歲,眉眼精致卻帶著傷痕,一雙黑眸幽深得不見底,正警惕地盯著她。
正是年幼的慕容雲澤。
夏玉溪的心跳漏了一拍,忙從袖中掏出早就備好的傷藥和糕點,小心翼翼地從洞口推過去:“這個給你,治傷的,還有吃的。”
男孩一動不動,隻是冷冷地看著她,眼神裏滿是懷疑與戒備。
“我沒有惡意,”夏玉溪軟軟地說,盡量讓自己顯得無害,“我叫溪兒,就住在牆那邊。你要是受傷了,或者餓了,可以來這裏找我。”
男孩依舊沉默,但目光稍稍緩和了些。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腳步聲,男孩迅速抓過藥和糕點,身影一閃便消失了。
此後數日,夏玉溪每天都來牆邊,有時放點食物,有時放點藥品,偶爾還能從洞口看到男孩的身影。但他從不說話,隻是默默接受她的饋贈。
直到十天後,當夏玉溪再次來到牆邊時,發現洞口放著一枚精致的紐扣,像是從某件宮裝上扯下來的。
她拾起紐扣,會心一笑。這是他對她示好的回應。
正當她想著該回贈什麽時,突然聽到牆那邊傳來一陣嘈雜聲。
“小雜種,敢偷東西了?”一個惡狠狠的聲音道。
“我沒偷!”是慕容雲澤的聲音,倔強而冰冷。
“還敢狡辯!這些點心哪來的?是不是偷的禦膳房的?”
接著是拳腳相加的聲音。
夏玉溪心急如焚,不顧一切地對著小洞喊:“是我給的!點心是我給的!你們不要打他!”
那邊靜了一瞬,隨即一個太監陰冷的臉出現在洞口:“哪家的小丫頭多管閑事?信不信咱家稟報上去,治你家的罪!”
夏玉溪嚇得後退一步,但仍鼓起勇氣道:“我是丞相府的二小姐,你們再欺負他,我就告訴我爹爹!”
太監的臉色頓時變了。當朝丞相權傾朝野,不是他一個冷宮太監能得罪的。
“原來是夏二小姐,”太監立刻換上一副諂媚的嘴臉,“是咱家眼拙,您千萬別介意。咱家這就走,這就走。”
腳步聲遠去後,慕容雲澤的臉再次出現在洞口。他盯著她,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沙啞:“你為什麽要幫我?”
夏玉溪看著他那雙過早成熟的眼睛,輕聲道:“因為我想和你做朋友。”
慕容雲澤沉默良久,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穿過洞口,觸到了她的小手。
“慕容雲澤。”他低聲道,說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夏玉溪。”她輕輕握住他的手指,感覺到他微微一顫。
就在這時,夏玉溪聞到自身散發出的淡淡異香——這是她穿越後才發現的金手指,當她真心想要安撫他人時,身體會散發出令人安心放鬆的香氣。
慕容雲澤顯然也聞到了,他緊繃的神情微微放鬆,眼中閃過一絲困惑與貪戀。
“你好香。”他下意識地靠近洞口,仿佛想離那香氣更近一些。
夏玉溪微微一笑,正要說些什麽,卻聽到遠處傳來姐姐夏玉妗的呼喚:“溪兒!你在哪裏?該回家了!”
她不得不起身:“我明天再來找你!”
慕容雲澤望著她離去的方向,久久沒有動彈。他攥緊手中已經發硬的點心,上麵還殘留著那股奇異的香氣。
那是他黑暗人生中,第一次嗅到陽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