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及笄禮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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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黃道吉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晨曦微露,金色的陽光便迫不及待地穿透薄霧,將紫禁城的琉璃瓦頂染上一層瑰麗的霞光,簷角的神獸在光影中顯得愈發威嚴靈動。今日的京城,仿佛都籠罩在一層無形的、喜慶而莊重的氛圍之中。
東宮漱玉軒,早已不是平日裏的清靜模樣。自子時起,宮內宮外便已燈火通明,人影綽綽。訓練有素的宮人們步履匆匆,卻井然有序,臉上皆帶著與有榮焉的謹慎喜氣。掌事太監低聲催促著細節,宮女們手捧各式器皿、錦盒穿梭不息。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檀香、花香以及新漆和綢緞特有的味道。
殿內殿外,裝飾一新。大紅的綢緞挽成碩大而喜慶的如意結和團花,高高懸掛於朱紅廊柱之間和飛簷翹角之下;精致的宮燈換上了嶄新的明瓦紗罩,上麵精工繪製著“龍鳳呈祥”、“麒麟送子”、“福壽綿長”等五彩斑斕的吉祥圖案;漢白玉的欄杆被擦拭得一塵不染,鋪著嶄新的猩紅地毯;就連庭院中那幾株枝繁葉茂的石榴樹,也仿佛感知到了這非同尋常的喜氣,紅豔豔的花朵開得如火如荼,灼灼其華,寓意著“多子多福,繁榮昌盛”。
今日,是準太子妃夏玉溪的及笄之禮。這不僅是一個少女的成人儀式,更是關乎國體、預示國祚綿延的盛典。
按周製,女子十有五年而笄,表示成年,可以婚配。而太子妃的及笄禮,其規格之隆重,儀程之繁瑣,僅在帝後大婚之下。禮部、宗人府、內務府早已協同籌備了數月,從笄、爵、醴、饌的規製,到樂舞、儀仗、賓客名單,乃至一應器物的紋樣、材質,無不嚴格遵循古製,又極盡皇家奢華,力求盡善盡美,不容有絲毫差池。
夏玉溪寅時正刻便被錦書和幾位從宮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經驗豐富的全福嬤嬤輕聲喚醒。沐浴的香湯是用玫瑰花、茉莉花、檀香木等數十種名貴香料精心熬製,水溫恰到好處。嬤嬤們動作輕柔而嫻熟,為她淨身、更衣,換上早已備好的、質地柔軟潔淨的采衣采履。那采衣是素雅的淺粉色,沒有任何紋飾,象征著少女的純真未琢。
隨後,她坐於東房(漱玉軒偏殿臨時精心布置的靜室)內,焚香靜心。室內隻點著一對龍鳳喜燭,光線柔和。她未施粉黛,長發如墨瀑般披散在肩後,光滑如緞。心口如同揣了一隻不安分的小鹿,砰砰直跳,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對繁瑣禮儀的緊張,對成年時刻的期待,對父母姐妹的不舍,對未來的隱隱憧憬,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恍惚。今日之後,她就不再是那個可以躲在父母羽翼下、在姐姐身邊撒嬌的小女孩夏玉溪了,她是大胤朝的準太子妃,即將真正背負起這個身份所帶來的榮耀與責任。
辰時正刻,吉時已到。渾厚悠揚的鍾聲自宮中高處響起,緊接著,莊嚴的鼓樂聲循次響起,編鍾清脆,琴瑟和鳴,簫管悠遠,奏響《永安》之樂,喜慶而肅穆的氣氛瞬間籠罩了整個東宮。
讚者(由一位德高望重、兒孫滿堂的宗室老王妃擔任)身著隆重的禮服,立於大殿東側,麵容肅穆,氣沉丹田,高聲唱喏:“吉時已至——請正賓入席——”
殿內觀禮的賓客早已按品級次序肅立等候,此刻頓時鴉雀無聲,所有目光都敬畏地投向大殿正門。隻見一位身著超品誥命服、白發如銀、梳得一絲不苟、麵容慈祥卻不失威嚴的老夫人,在兩位盛裝宮女的恭敬攙扶下,緩步而入。她步伐沉穩,目光清亮,雖年逾古稀,腰板卻挺得筆直,通身的氣度令人心折。正是今日為夏玉溪主持笄禮的正賓——永安侯府的老夫人。老夫人不僅是三朝元老永安侯的遺孀,自身更是出身名門,品性高潔,德高望重,一生順遂,福壽雙全,兒孫皆是有出息之輩,是擔任正賓最理想、最令人信服的人選。
“請主人入席——”
夏丞相和夏夫人身著禦賜的一品朝服和誥命服,神色激動而欣慰,眼底泛著隱隱淚光。他們上前一步,向正賓行揖禮,態度恭敬。老夫人微微頷首還禮。隨後,夏丞相與夫人於主位落座。他們的目光不時擔憂又驕傲地望向東房的方向,心中百感交集,既欣慰於女兒的成長與尊榮,又不舍她即將徹底離開家的港灣。夏玉妗也坐在賓客席的首位,今日她特意打扮了一番,穿著象征喜慶又不失身份的藕荷色繡纏枝蓮紋宮裝,氣色紅潤,眉眼間洋溢著為人婦的幸福與喜悅,看著妹妹即將經曆人生最重要的時刻之一,眼中滿是溫柔的笑意與祝福。柳文謙作為新婿,亦陪同在側,舉止謙和,目光中帶著對妻妹的祝福。
“請笄者出東房——”
雅樂聲變得輕柔舒緩。東房的門緩緩打開,夏玉溪在讚者和兩位手捧托盤的有司(協助的宮女)引導下,緩緩步出。她低眉順目,蓮步輕移,雙手交疊於腹前。雖隻著素衣,未戴任何釵環首飾,脂粉未施,但那清麗絕倫的容貌、纖細窈窕的身姿、以及那份渾然天成的端莊嫻雅氣質,已令在場眾多觀禮的權貴夫人、誥命和世家小姐們暗自驚歎不已。不少夫人交換著讚賞的眼神,低聲私語,無不感歎相府好教養,太子好福氣。
讚者開始唱誦古老而美好的祝詞,聲音清越悠長。正賓永安侯老夫人於銅盆中淨手,用潔白的細棉巾拭幹。然後走到夏玉溪麵前,接過有司奉上的一把嶄新的桃木梳(寓意辟邪祈福)。老人家的動作緩慢而莊重,帶著一種儀式感,開始為夏玉溪梳理長發。她的手指輕柔,梳齒劃過如雲青絲,口中吟誦著古雅而寓意深遠的祝辭:“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誌,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在這吉慶的日子,為你第一次加上成人的服飾。望你拋棄童稚之心,慎修成人之美德。願你長壽吉祥,洪福齊天。)
梳理完畢,有司奉上羅帕和第一支發笄。那是一支做工精巧、素雅無華的白玉簪,象征著少女的純潔。老夫人小心翼翼地為夏玉溪簪上,完成了“初加”。
夏玉溪依禮緩緩起身,向正賓行揖禮致謝。然後在讚者的引導下,步履沉穩地回到東房。早有宮女等候在內,為她換上與初加發笄相配的一套素色滾紅邊的襦裙,款式較采衣更為正式。換裝後,她再次出房,走到父母麵前,行正規拜禮。這是第一次拜,表示感念父母養育之恩。夏丞相和夏夫人看著女兒稚氣漸脫、初具風華的模樣,眼圈微紅,強忍著激動與不舍,鄭重頷首回禮。
稍事休息,二加開始。正賓再次淨手,吟誦第二段祝辭:“吉月令辰,乃申爾服。敬爾威儀,淑慎爾德。眉壽萬年,永受胡福。”(在這吉慶的歲月和時辰,為你第二次加上成人的服飾。望你端莊威儀,善良謹慎,修身養德。願你長壽萬年,永享無邊洪福。)有司奉上第二支發釵。這支發釵明顯華麗許多,是赤金點翠鑲嵌圓潤珍珠的款式,工藝繁複,光彩熠熠。老夫人取下初加的白玉簪,為她簪上這支金釵(二加所用)。
夏玉溪再次回房,換上與發釵相配的曲裾深衣。衣料是上好的織錦,顏色更為端莊華麗,繡著暗紋,行動間流光溢彩。出房後,她向正賓行拜禮,表示對師長和前輩的尊敬。
三加最為隆重,將儀式推向高潮。正賓的神色愈發肅穆,吟誦最後的祝辭,聲音蒼勁而充滿力量:“以歲之正,以月之令,鹹加爾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黃耇無疆,受天之慶。”(在這歲首吉月,正值良辰,為你完成第三次加服。眾兄弟都在,以成就你的成人之德。願你長壽無疆,承受上天的賜福。)有司奉上一個鋪著明黃雲錦的紫檀木托盤,上麵赫然放著一頂璀璨奪目、貴氣逼人的九翬四鳳珠冠!這是太子妃及笄禮製中明確規定的冠飾,象征著無上的尊榮與地位!
老夫人神情莊重,在讚者的協助下,小心翼翼地為夏玉溪戴上那頂沉甸甸、寓意非凡的珠冠。珠冠以赤金累絲為底,點翠為羽,那翠羽色澤豔麗,如同活物。冠上鑲嵌著數百顆大小均勻、光澤瑩潤的東珠和各色寶石,正中一隻金鳳昂首挺立,口中銜著一串流光溢彩的珍珠流蘇,兩側各綴四隻形態各異、展翅欲飛的小鳳翬。整個珠冠華美絕倫,巧奪天工,在殿內燭光的映照下,散發出令人不敢直視的璀璨光芒!
夏玉溪隻覺得頭上一沉,心中亦是一凜,一股巨大的、沉甸甸的責任感油然而生。這頂珠冠,不僅代表著成年,更代表著皇家威儀,代表著她即將真正背負起的、作為一國未來國母的身份與使命。
她第三次回房,換上了最為隆重的大袖禮衣。正紅色的雲錦,用真金線以緙絲技法織出翱翔九天的鳳凰和繁複的牡丹纏枝花紋,寬大的袖擺幾乎垂地,裙裾長達數尺,需要兩名宮女在後麵輕輕托起。雍容華貴,氣象萬千,盡顯皇家氣派。
當她身著這身大紅織金禮衣,頭戴九翬四鳳珠冠,再次出現在眾人麵前時,整個大殿仿佛被瞬間點亮!所有賓客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驚豔與震撼!珠翠環繞,錦衣華服,襯得她肌膚勝雪,眉目如畫,平日裏那份清麗脫俗的氣質,此刻與皇家威儀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煥發出一種令人不敢直視、又移不開目光的奪目光彩!她步履沉穩,儀態萬方,緩緩走到大殿中央,如同九天玄女降臨凡塵。
讚者高聲宣布:“禮成——”
頓時,鍾鼓樂聲再次大作,恢宏喜慶的《普天樂》響徹殿宇!早已候在殿外的舞姬們翩然入場,跳起象征吉祥如意的舞蹈。賓客們紛紛上前,笑容滿麵地道賀,笑語喧闐,祝福聲、讚歎聲不絕於耳。氣氛熱烈而隆重,達到了高潮。
緊接著,便是盛大的宴飲。偏殿及庭院中早已設下數百張宴席。珍饈美饌,如同流水般由宮人們井然有序地呈上:龍肝鳳髓(代指極其珍貴的食材)自是虛言,但熊掌、猩唇、駝峰、豹胎等山珍海味卻是實實在在的;禦膳房精心製作的各式點心、果品、蜜餞,琳琅滿目;陳年的禦酒芬芳醇厚。絲竹管弦之聲悠揚悅耳,歌舞曼妙。
夏玉溪作為今日絕對的主角,在讚者和宮女的簇擁下,於主位落座。隨後,她在父母的陪同下,依次向正賓、宗室親王、各位公侯夫人、朝廷重臣的家眷等主要來賓敬酒致謝。她舉止優雅得體,應對大方自如,言談間既保持了太子妃的威儀,又不失相府千金的溫婉與謙和,舉手投足間風華初綻,贏得了滿堂賓客發自內心的讚譽。夏丞相和夏夫人看著女兒如此出色,心中的驕傲與欣慰難以言表。
而這份榮耀與恩寵,並未止步於東宮。
宴至高潮,賓主盡歡之時,忽聽殿外傳來內侍一聲接一聲、由遠及近、高亢而清晰的唱喏聲:
“陛下有賞——”
“皇後娘娘有賞——”
滿殿的喧嘩笑鬧聲瞬間平息下來,如同潮水般退去。所有賓客,無論身份尊卑,立刻放下杯箸,紛紛起身,整理衣冠,麵朝殿門方向,垂首躬身,準備跪迎皇恩。
隻見皇帝身邊最得力的總管大太監和皇後宮中最為信賴的掌事嬤嬤,各自率領著一長隊手捧各式紫檀木托盤、朱漆錦盒的宮人,神色莊重,步履沉穩地魚貫而入。隊伍浩浩蕩蕩,幾乎占滿了大殿中間的通道,彰顯著天家無比的富貴與氣派。
總管大太監立於殿中,展開一卷明黃的絹帛,朗聲宣讀,聲音尖細卻極具穿透力:“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子妃夏氏,性秉柔嘉,行符律度。虔恭中饋,溫婉淑德。今及笄禮成,朕心甚慰。特賞賜:東海夜明珠一斛,赤金嵌紅寶點翠頭麵一套(十二件),緙絲鳳穿牡丹妝花錦緞二十匹,紫檀木雕雲龍紋嵌百寶屏風一扇,百年野山參一對,天山雪蓮十朵,黃金千兩,玉器古玩若幹……欽此——”
緊接著,皇後的掌事嬤嬤也上前一步,展開懿旨:“皇後娘娘懿旨:太子妃夏氏,溫婉淑德,克嫻內則。儀態端莊,堪為典範。及笄之喜,本宮甚喜。特賞賜:翡翠玉如意一對(一柄雕福壽綿長,一柄雕瓜瓞綿綿),孔雀羽撚金線繡‘百子千孫’錦被兩套,南洋進貢三尺高紅珊瑚樹一株,波斯進貢貓眼石、藍寶石首飾一套,蘇杭進貢上等絲綢百匹,內造胭脂水粉、香露香膏、各色名貴香料若幹……欽此——”
賞賜之物琳琅滿目,層出不窮,每一件都價值連城,珍貴異常,無一不是彰顯著皇家無與倫比的氣派與對太子妃毫不掩飾的重視與恩寵。宮人們將賞賜一一在殿側特意空出的長案上陳列開來,瞬間珠光寶氣,璀璨生輝,幾乎晃花了眾人的眼。賓客們看得眼花繚亂,驚歎羨慕之聲此起彼伏,看向夏玉溪的目光更加充滿了敬畏與諂媚。
這浩蕩的皇恩,無疑將今日的及笄之禮推向了另一個令人眩目的高峰,也再次向所有在場者,乃至整個天下,昭示了夏玉溪未來國母地位的無可動搖與聖眷之隆。
夏玉溪在父母的陪同下,於殿中央鋪著的軟墊上跪下,恭敬地行三跪九叩大禮,聲音清越而沉穩:“臣妾謝陛下、皇後娘娘隆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隨後,慕容雲澤也以太子身份,送上了他的賀禮。不同於帝後賞賜那般昭告天下、彰顯皇權的風格,他的禮物更顯精致、貴重與用心,透著東宮的富庶與太子對未婚妻獨特的寵愛:除了那套早已驚豔眾人的“十二月令簪”和並蒂蓮玉佩等,還有一柄由整塊溫潤黃玉雕成的玉梳(寓意白頭偕老,梳盡煩惱),一對通體無瑕、水頭極足的翡翠玉鐲,一盒來自海外的罕見粉色珍珠,若幹前朝字畫珍玩……每一件都堪稱稀世珍品,價值不菲,引得命婦小姐們又是一陣低低的驚呼與羨慕。
夏玉溪一一斂衽謝過,心中甜蜜感激,卻又隱隱覺得,這似乎並非他最終想要送給她的、最特別的禮物。她清晰地記得他那日在馬場小溪邊,眼中帶著神秘與期待說出的“秘密”。那份禮物,似乎還未現身。
盛大的宴飲和賞賜環節持續了整整一日,直至申時末,夕陽將金色的餘暉灑滿宮闕,賓客們才陸續心滿意足地盡歡而散。喧鬧了一整日、仿佛連空氣都充滿了喜慶分子的漱玉軒,終於漸漸安靜下來。宮人們開始有條不紊地收拾殘局,雖然疲憊,臉上卻都帶著完成重大使命後的輕鬆與自豪。
夏丞相和夏夫人又拉著女兒的手,在稍稍清靜下來的偏殿裏說了許久許久的話。看著眼前鳳冠霞帔、風華絕代的女兒,他們恍如隔世,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激動、欣慰、驕傲,還有一絲女兒即將完全屬於皇家、離他們更遠的不舍與酸澀。千言萬語,最終隻化作反複的叮嚀與最深切的祝福。夏玉妗也再次上前,緊緊擁抱了妹妹,眼中含淚帶笑:“溪兒,恭喜你!姐姐真為你高興!願你從此以後,平安喜樂,萬事順遂!”她如今生活美滿幸福,看到妹妹如此風光及笄,未來尊榮無限,心中唯有滿滿的、毫無雜質的祝福。
送走了所有親人,殿內徹底安靜下來。夏玉溪回到寢殿,在錦書和宮女的服侍下,小心翼翼地卸下沉重的九翬四鳳珠冠和繁複層疊的大袖禮衣。當那頂象征著無上榮光與責任的珠冠被取下時,她甚至感到脖頸微微一輕,仿佛卸下了千鈞重擔。換上一條輕便柔軟的淺碧色常服長裙,她坐在梨花木雕花的妝台前,看著鏡中那張既熟悉又似乎多了幾分陌生風韻的容顏,任由錦書為她拆卸頭上繁複的發釵和珠花。
忙碌、緊張、興奮了一整日,此刻鬆懈下來,才感到一陣陣疲憊如潮水般湧來。但她的精神卻依舊處於一種微醺般的興奮狀態,鏡中的雙眸依然亮得驚人。及笄了…她真的及笄了。少女時代在這一天被莊重地畫上了句點,一條更加廣闊卻也更加複雜的人生道路,正在她眼前緩緩展開。
好的,我們來為第二十二章添加母親和姐姐贈送及笄禮物的溫馨情節。
(接上一段,送走了所有親人,殿內徹底安靜下來後...)
寢殿內終於隻剩下自家人。方才應對眾多賓客的端莊儀態稍稍放鬆,夏玉溪看著眼前最親的兩位家人,眼中流露出依賴與不舍。
夏夫人上前一步,再次細細端詳著女兒,眼中淚光閃爍,卻帶著無比欣慰的笑容。她從一個精致的紫檀木匣中,取出兩份文書和一把黃銅鑰匙,鄭重地放到夏玉溪手中。
“溪兒,”夏夫人的聲音溫柔而充滿力量,“我的兒,今日你及笄了,是大姑娘了,將來更是要執掌東宮,母儀天下。光有尊榮不夠,還需有立身的根本和打理事務的能力。娘和你父親商量過了,將東城朱雀大街上那間‘雲錦閣’綢緞莊過到你的名下。那鋪子地段好,掌櫃的也是老人,收益一向穩定。從今日起,它的賬本便由你來看,盈虧也需你來費心。”
她頓了頓,握緊女兒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這並非隻是給你添份嫁妝,更是要你開始真正學習如何管家、如何理財、如何馭下。賬目是根本,人心是關鍵。娘會把王嬤嬤留給你,她是我從娘家帶來的老人,最是忠心能幹,這些年相府內院的大小事務、人情往來、田莊鋪麵的賬目,沒有她不清楚的。讓她跟在你身邊,好好教你,遇事也多個人商量。溪兒,你要記住,日後你掌管的可不隻是一間鋪子,而是整個東宮,乃至…這天下最尊貴的地方,現在就要開始學著了。”
夏玉溪接過那沉甸甸的房契、地契和鑰匙,心中震撼。這禮物遠超她的預期,不是珠寶華服,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責任和期許。她明白母親的深意,用力點頭,聲音哽咽卻堅定:“娘,女兒明白了。謝謝娘和爹爹為女兒如此深謀遠慮。女兒一定跟著王嬤嬤好好學,絕不辜負爹娘的期望。”
夏夫人慈愛地撫摸著她的頭發,眼中滿是信任。
這時,夏玉妗也笑著走上前來。她從身後丫鬟手中接過一個精致的湘繡小包,打開來看,裏麵是一方素淨雅致的繡帕和一個做工極其精巧的荷包。
“溪兒,”夏玉妗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她拉起妹妹的手,將繡帕和荷包放入她手中,“姐姐沒什麽宏大的禮物,隻有這些微末的心意。這繡帕和荷包,是我親手繡的。你知道的,姐姐的手…雖不如從前靈巧了,但這一針一線,都是姐姐對你的祝福。”
夏玉溪低頭細看,那繡帕用的是最上等的蘇杭軟緞,上麵用深淺不一的綠色絲線繡著翠竹,竹葉挺拔而富有生機,寓意著節節高升、堅韌不拔。而那個荷包更是精美,用的是罕見的雙麵繡技法,一麵繡著並蒂蓮花,一麵繡著相依的水鳥,寓意著夫妻恩愛、白首不離。最難得的是,那針腳細密勻稱,構圖清雅,顯然花費了極大的心血,完全看不出是出自一隻曾經幾乎廢掉的手。
“姐姐…”夏玉溪的眼淚又湧了上來,她緊緊握住那隻荷包,感受著上麵細密的針腳,仿佛能感受到姐姐日日夜夜在燈下為她趕製禮物時的專注與情意,“這太精美了…你的手…疼不疼?累不累?”她更關心的是姐姐的身體。
夏玉妗笑著搖搖頭,用那隻恢複了許多但依舊不能做太精細活計的右手,輕輕拍了拍妹妹的手背:“傻丫頭,為你做這點東西,姐姐心裏高興,一點都不累。看著你能好好的,姐姐比什麽都開心。願你日後,如同這翠竹般堅韌,如同這蓮鳥般幸福美滿。”
姐妹倆相視而笑,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母親的深謀遠慮與殷切期望,姐姐的溫柔守護與真摯祝福,如同最溫暖的羽翼,包裹著夏玉溪,讓她在即將麵對的、充滿挑戰的未來道路上,充滿了勇氣與力量。
這份來自至親的、樸實卻無比珍貴的禮物,與之後慕容雲澤那支親手雕刻、飽含深情的玉蘭發簪一樣,成為了她及笄之日,心中最溫暖的收藏。
在母親和姐姐離開後,殿外傳來她無比熟悉的、沉穩而規律的腳步聲。慕容雲澤踏著窗外流瀉進來的皎潔月色,緩步走了進來。他已換下太子的朝服和禮袍,穿著一身月白色的暗紋雲錦常服,墨發用一根簡單的青玉簪鬆鬆束起,少了幾分白日的威嚴肅穆,多了幾分清朗溫潤,如同皎皎明月,清華高貴。
“殿下。”夏玉溪起身相迎,唇角不自覺地上揚。
錦書立刻識趣地停下手中的動作,躬身行禮,然後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並輕輕帶上了殿門,將這一室靜謐與溫馨留給兩人。
慕容雲澤走到她麵前,目光溫柔地落在她臉上,仔細地、近乎貪婪地端詳著,仿佛要將她此刻的模樣深深烙印在心底。他的目光掠過她卸去釵環後更顯清麗的臉龐,掠過她因疲憊而微微泛青的眼瞼,最終落入她依舊明亮的眼眸中:“累了吧?”他的聲音低沉而柔和,帶著顯而易見的疼惜。
“還好。”夏玉溪輕輕搖頭,唇角揚起柔軟而真切的笑意,“今日…很開心。謝謝殿下為臣妾籌備的一切,還有…那些厚重的禮物。”她指的是那些珠寶珍玩。
慕容雲澤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溫柔。他並未接話,而是從寬大的袖袍中,取出了一個細長的、用素色錦緞仔細包裹著的物件。那錦緞並非名貴罕見的雲錦蜀緞,甚至有些半舊,邊緣看得出經常撫摸使用的痕跡,卻洗得幹幹淨淨,熨燙得平平整整,透著一種低調而鄭重的意味。
“那些不過是按製需備的,或是撐場麵的東西。”他聲音低沉,語氣平靜,卻隱約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與期待,“這個…才是孤自己,真正想送給你的及笄禮。”
夏玉溪的心跳忽然就漏了一拍,仿佛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她伸出手,接過那細長的錦包,入手微沉,帶著他掌心的溫度和一種奇異的質感。她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誠地解開那係得一絲不苟的錦緞係帶,然後,輕輕地、一層層地掀開那素色的錦緞——
一支玉蘭花發簪,靜靜地躺在略顯陳舊的素錦之上,在燭火與月光的交映下,流轉著溫潤內斂的光華。
簪身是上好的羊脂白玉,質地細膩油潤,觸手生溫。簪頭被精心雕刻成一朵含苞待放、半遮半掩的玉蘭花。花瓣層層疊疊,形態逼真而優美,仿佛下一瞬就要在指尖綻放,甚至能讓人感受到那花瓣的柔嫩與彈性,仿佛能聞到那清雅悠遠的香氣。然而,仔細看去,那雕工…算不得頂級的精湛完美,花瓣的轉折處能看出一些手工雕琢的、略顯生澀稚拙的痕跡,不如宮中造辦處頂尖匠人所製那般光滑如鏡、毫無瑕疵。但恰恰是這些不完美的痕跡,每一刀,每一劃,都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笨拙而真摯的用心與幾乎要溢出來的深沉情意。那玉蘭的形態,分明與她妝奩上那幅微雕、與他所贈那支凝香珠玉蘭簪上的花朵,一模一樣!是他參照著那些圖樣,一筆一劃,親手雕刻而成!
夏玉溪的指尖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她輕輕撫摸著那溫潤的玉簪,感受著那略顯粗糙的雕工下蘊含的、滾燙而沉甸甸的情感。她抬起頭,望向慕容雲澤,眼中瞬間盈滿了感動的淚水,視線變得模糊:“殿下…這…這是您…親手刻的?”她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哽咽。
慕容雲澤耳根微微泛紅,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目光,語氣卻故作輕鬆:“閑來無事…雕著玩的。手藝粗糙,比不上造辦處的老師傅…你若不喜歡,孤再…”
“喜歡!”夏玉溪急切地打斷他,仿佛怕他收回一般,將玉簪緊緊握在手心,貼在自己溫熱的胸口,淚水如同斷線的珍珠,滾落而下,“臣妾喜歡!非常非常喜歡!這是臣妾今日收到的…最喜歡的禮物之一!”她的聲音因激動和哭泣而有些破碎,卻充滿了無比的真摯。
慕容雲澤聞言,眉頭幾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故意板起臉,微微眯起眼睛,語氣帶著一絲危險的、調侃的意味:“哦?最喜歡的禮物…之一?還有什麽,是能讓溪兒如此喜愛的?莫非是父皇母後賞賜的東海明珠還是紅珊瑚樹?抑或是…孤送你的那些赤金頭麵和翡翠鐲子?”他刻意將“之一”兩個字咬得略重。
夏玉溪看著他假裝吃醋、故作嚴肅的模樣,知道他是在逗自己,頓時破涕為笑,心中那澎湃的感動化為了更加濃鬱的甜蜜與暖流。她眨了眨還掛著晶瑩淚珠的長睫毛,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故意拖長了語調,軟軟地說:“還有…殿下送我的…踏雪呀!臣妾可是每日都親自去喂它胡蘿卜呢!”
慕容雲澤,明顯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是這個答案,隨即忍俊不禁,失笑出聲。他伸出手,一把將她攬入懷中,下巴輕輕抵著她散發著淡淡發香的頭頂,無奈又寵溺地歎道:“好啊…原來在溪兒心中,孤精心雕刻的簪子,竟和一匹貪吃的馬兒地位相當…真是令孤…痛心疾首啊…”他的胸腔因低笑而傳來陣陣震動。
夏玉溪依偎在他溫暖而堅實的懷抱裏,聽著他強忍笑意的低沉嗓音和那明顯言不由衷的“抱怨”,手中緊緊握著那支浸潤著他心血與深情的溫潤玉簪,隻覺得心中被巨大的、滿溢的幸福填得滿滿的,再也裝不下其他。
“不一樣的…”她把臉埋在他胸前月白色的衣料裏,小聲地、含糊地嘟囔,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和撒嬌的意味,“踏雪是殿下送的,能帶臣妾馳騁春風…殿下是…是刻簪子的人…能護臣妾一世安穩…都是…最好的…都是臣妾的寶貝…”
慕容雲澤的心瞬間柔軟得一塌糊塗,如同被最溫暖的春水浸泡。所有刻意裝出的醋意和調侃都消失無蹤,隻剩下滿腔的柔情與愛憐。他收緊了手臂,將她更深地、更緊地擁入懷中,仿佛擁抱著世間最珍貴的瑰寶。殿內燭火輕輕搖曳,將兩人緊密相擁的身影投在牆壁上,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溫馨而靜謐,仿佛要就此天長地久。窗外,月華如水,繁星點點,溫柔地凝視著這深宮重重殿宇中,最為真摯動人的一幕。
及笄禮成,少女已長成,如同枝頭最嬌豔的花朵,迎風綻放。而屬於他們的故事,正伴隨著這支親手雕琢的玉蘭發簪,翻開了嶄新而充滿希望的一頁。未來或許仍有風雨,但此刻的溫情與堅定,足以照亮前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