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趙毅的質疑
字數:4141 加入書籤
擂台周遭的喧嘩聲浪幾乎要掀翻廣場的穹頂。
“石灰粉!他居然用石灰粉!”
“無恥!下作!這是我見過最卑鄙的贏法!”
“可是……他贏了不是嗎?規則沒說不讓用啊……”
“呸!贏了也不光彩!簡直是我落霞宗之恥!”
各種議論、鄙夷、驚詫、乃至一絲不易察覺的羨慕嫉妒恨,如同實質般的針芒,刺向正被錢滿倉和石大錘攙扶下來的王多寶。
王多寶低著頭,左臂的傷口還在滲血,身體因脫力和神識刺痛而微微顫抖,但他對周圍的聲浪充耳不聞。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計算著剛才的消耗——又少了幾張保命的符籙,以及……即將到來的、必然的狂風暴雨。
錢滿倉一邊費力地架著王多寶,一邊忍不住小聲嘀咕,語氣裏半是後怕半是佩服:“王哥……你這……你這招也太……太狠了!不過效果真好!就是估計把人都得罪光了……”
石大錘則悶聲道:“王師弟,沒事,能贏就好。”他警惕地環視四周,用自己高大的身軀盡可能地為王多寶隔開那些過於咄咄逼人的目光。
然而,一道身影,比任何目光都要冰冷,比任何議論都要沉重,攔在了他們麵前。
是趙毅。
這位真傳大師兄此刻麵沉如水,周身散發出的低氣壓讓周遭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幾分。他之前隻是在高台上震怒,此刻卻親自下場,堵在了通往休息區域的路徑上。他的目光沒有看錢滿倉和石大錘,如同兩柄淬煉過的寒冰利劍,直直地釘在王多寶身上。
衝突,在這一刻凝成了實質。不再是隔空的眼神交鋒,而是麵對麵的、地位與實力都懸殊的對峙。
錢滿倉和石大錘瞬間僵住,大氣都不敢出,下意識地就想把王多寶往身後藏。
王多寶心中長歎一聲,知道躲不過去了。他輕輕推開兩位同伴,站穩了身體,盡管依舊狼狽,卻強迫自己抬起頭,迎上趙毅那足以讓普通外門弟子心膽俱裂的目光。
“趙師兄。”他聲音沙啞,帶著疲憊,卻並無畏懼。
趙毅沒有立刻說話,隻是用那雙銳利的眼睛上下掃視著王多寶,目光在他流血的手臂、沾染塵灰的衣袍、以及那雙因虛弱卻依舊帶著一絲不服輸光芒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
終於,他開口了,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全場的嘈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和深深的失望:
“王多寶。”
僅僅三個字,仿佛重若千鈞。
“連續三場。一場靠詭辯激怒對手,一場靠他人擾亂規則,這一場……”趙毅的目光掃過擂台上還在被同門幫忙清理石灰粉、癢得涕淚橫流慘叫不止的劉風,嘴角抽搐了一下,語氣中的寒意更甚,“……竟用如此汙穢不堪的手段!”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在廣場上空,蓋過了一切聲音:
“歪門邪道!難成大器!”
這八個字,如同最終的審判,帶著雷霆萬鈞之力,狠狠砸下。許多弟子被這氣勢所懾,紛紛低下頭,不敢直視。
王多寶感覺周圍的壓力驟增,但他隻是抿緊了蒼白的嘴唇,眼神依舊倔強地看著趙毅。
趙毅向前踏出一步,逼近王多寶,目光灼灼,仿佛要將他從裏到外看個通透:“告訴我,王多寶!修仙之路,漫漫長遠,憑的是持之以恒的勤修苦練,憑的是堂堂正正的道心修為!你今日靠這些鬼蜮伎倆即便贏了一時,贏得了所有嗎?你如此心性,將來如何麵對心魔劫難?如何能走得長遠?豈不白白浪費了這難得的仙緣,更玷汙了我落霞宗的門楣!”
這番質問,義正辭嚴,充滿了正統修士的堅持和傲氣,也代表了在場絕大多數“體麵人”的心聲。不少人暗暗點頭,覺得大師兄說得太對了。
若是平時,王多寶或許會虛與委蛇,低頭認錯。但此刻,身體的痛苦、連續被逼入絕境的壓抑、以及對這種“何不食肉糜”式質問的反感,混合在一起,化作了一股莫名的勇氣(或者說破罐破摔的戾氣)。
他忽然笑了,笑聲很低,帶著嘶啞的自嘲,卻清晰地傳入附近每個人的耳中。
“嗬嗬……趙師兄,您說得對,修仙之路,確實漫長。”
他抬起頭,目光不再閃躲,直直地看向趙毅,那眼神裏的疲憊依舊,卻多了一絲尖銳的譏誚。
“可是趙師兄,您告訴我,像我這樣資質平庸、一無所有的外門弟子,該怎麽去‘勤修苦練’?”他抬起沒受傷的右手指了指自己,“是靠每天吸這比凡間好不了多少的稀薄靈氣?還是靠宗門每月發放的那幾塊塞牙縫都不夠的下品靈石?”
他的聲音逐漸提高,語氣也變得激動起來,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控訴:
“我沒有好的功法!沒有充足的丹藥!沒有師尊指點!我甚至連安安靜靜修煉,不被人欺辱打擾都是一種奢望!今天這小比,對我來說不是什麽揚名立萬的舞台,而是活下去,爭取一點點資源,讓自己不至於徹底掉隊的救命稻草!”
他猛地指向擂台,指向那些衣著光鮮、氣息沉穩的內門弟子:“您跟他們說堂堂正正!他們有的是資本堂堂正正!可我不行!我輸不起!我輸了,就可能萬劫不複!您告訴我,除了用盡我能想到的一切辦法,哪怕這辦法難看,哪怕這辦法下作,我還能怎麽辦?!難道就因為要顧及您口中的‘體麵’,就活該我認輸,活該我永遠被人踩在腳下嗎?!”
這一連串的質問,如同重錘,敲打在寂靜的廣場上,也敲打在許多底層外門弟子的心上。不少人感同身受,眼神複雜地低下了頭。
趙毅顯然沒料到王多寶會如此激烈地反駁,而且話語中的現實沉重感,竟讓他一時語塞。他自幼天賦異稟,資源不缺,從未體會過這種為了一塊靈石都要拚盡全力的掙紮。他的“正道”,在王多寶血淋淋的“生存”麵前,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心誌堅定者必有機緣”之類的話,卻發現此刻說出來是如此的無力。
最終,他隻是死死地盯著王多寶,胸口微微起伏,顯然氣得不輕,卻又無法在道理上徹底駁倒對方。他不能承認宗門的資源分配有問題,不能承認底層弟子的掙紮是合理的。
“……強詞奪理!”趙毅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臉色鐵青,“無論如何,擂台之上,絕非你行此齷齪之事的理由!你的行徑,我已看在眼裏。若再犯,絕不輕饒!”
這已經是某種程度上無奈的警告,而非最初的絕對否定。
王多寶見好就收,微微低下頭,掩去眼中的神色,聲音恢複了之前的虛弱:“師弟……謹記大師兄教誨。”隻是那語氣,聽不出多少真心實意。
趙毅重重哼了一聲,不再看他們,轉身拂袖而去,那背影依舊挺拔,卻似乎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煩躁。
一場針尖對麥芒的衝突,暫時以雙方各退半步(或者說,誰也沒能真正說服誰)告終。
錢滿倉和石大錘這才長長鬆了口氣,後背已被冷汗浸濕。
“王哥……你……你也太敢說了……”錢滿倉聲音都在發顫。
王多寶疲憊地閉上眼:“不說,憋著更難受。扶我回去,我得盡快恢複……下一場,才是真正的硬仗。”
他知道,經過這麽一鬧,下一場對手,絕不會再給他任何機會了。
而高台之上,一直冷眼旁觀的孫長老,看著王多寶被人攙扶下去的狼狽身影,又看了看趙毅離去的方向,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有意思的小子……膽子夠肥,嘴皮子也利索。看來,能榨出的油水,比預想的要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