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毅的離去並未讓場下的氣氛緩和多少，那冰冷的質疑如同實質般壓在王多寶身上，混合著周遭仍未散盡的鄙夷目光，幾乎要將他本就疲憊不堪的精神壓垮。
    錢滿倉和白小曉攙扶著他在人群邊緣一處相對安靜的角落坐下。石大錘像一尊鐵塔般守在一旁，啃完了最後一口餅子，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周圍，仿佛任何一道不友善的目光都是潛在的敵人。
    “王哥，喝口水，快調息一下！”錢滿倉急忙遞上水囊，臉上滿是憂色，“趙師兄的話你別往心裏去，活著比什麽都強！”
    白小曉也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就是就是！王師兄你最厲害了！”
    王多寶接過水囊灌了幾口，冰涼的水稍稍壓下了喉間的灼痛感。他閉上眼，竭力運轉那幾乎枯竭的《化氣訣》，試圖從稀薄的空氣中汲取微不足道的靈氣，同時內視著那毫無動靜、仿佛也在冷眼旁觀的契約卷軸。
    “我知道。”他聲音沙啞，帶著深深的疲憊，“隻是……這梁子算是結下了。”他並不後悔，在活命和得罪一位真傳師兄之間，他根本沒得選。隻是想到日後可能在宗門內步履維艱，心頭便蒙上一層陰霾。
    調息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那催命般的抽簽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連一直埋頭吃喝的石大錘也停下了動作，粗黑的眉毛緊緊擰起。
    執事修士的目光掃過名單，當看到某個名字時，他的眉頭下意識地蹙了一下，隨即恢複了古井無波，朗聲道：
    “甲字七號，張莽！”
    名字念出，台下頓時響起一陣低低的騷動。許多人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張莽所在的方向，帶著敬畏、恐懼，還有一絲看好戲的興奮。
    張莽臉上掠過一抹毫不掩飾的獰笑，扭了扭脖子，骨節發出哢哢的脆響。他輕蔑地瞥了一眼角落裏的王多寶，縱身一躍，重重落在擂台中央，練氣三層的靈壓毫無保留地釋放開來，帶著一股暴戾的氣息，比之前的李威、陳風之流強橫了不止一籌！
    他等著這一刻已經太久了。
    執事修士的目光移向王多寶，聲音平淡無波：“癸字九號，王多寶。”
    “完了……”錢滿倉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腿肚子都有些發軟，“是張莽……他絕對不會放過王哥的……”
    白小曉急得眼圈都紅了：“怎麽辦啊王師兄！不能上去！他會打死你的！”
    石大錘猛地踏前一步，甕聲道：“俺再去！”
    “不行！”王多寶一把拉住他，聲音急促而虛弱，“規矩不會允許連續替代兩次……而且，他的目標是我。”
    他抬起頭，望向擂台上那個如同凶獸般盯著他的身影。張莽的眼神殘忍而戲謔，仿佛在看一隻已經落入陷阱、無處可逃的獵物。那不是切磋的眼神，那是要徹底廢了他、甚至要他命的眼神。
    避無可避。
    王多寶的心沉到了穀底。體內的空虛和疼痛無比清晰地提醒著他現狀的絕望。石灰粉？對方早有防備，且實力差距更大，恐怕剛掏出來就會被瞬間擊潰。嘴炮？在絕對的殺意麵前毫無意義。石大錘被規則所限。
    真正的死局。
    他深吸一口氣，那氣息都帶著絕望的味道。他推開錢滿倉和白小曉攙扶的手，用盡全身力氣，再次站了起來。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著千斤重擔，緩慢而堅定地走向擂台。
    他知道自己上去意味著什麽。但他更知道，若不上去，對方會有更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宗門內乃至黑岩鎮找他麻煩，屆時可能死得更慘。上台，或許還有一線極其渺茫的……變故？
    台下變得異常安靜。所有人都屏息看著那個步履蹣跚、仿佛隨時會倒下卻依舊一步步挪向擂台的少年。之前的鄙夷和憤怒，在此刻竟奇異地淡化了些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情緒——有憐憫，有冷漠，但更多是一種對殘酷現實的默然。
    他終於再次站上了擂台，與張莽對麵而立。兩人之間的氣勢差距，如同雲泥之別。
    張莽看著他那副風一吹就倒的模樣，咧嘴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齒，聲音壓得很低，卻充滿了怨毒和快意：“王小二，沒想到吧？最終還是落到我手裏了。你之前不是很能躲嗎？很能說嗎？嗯？”
    他一步步逼近，靈壓如同實質般壓迫而來，讓王多寶呼吸更加困難。
    “你放心，”張莽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我不會輕易讓你下去的。我會慢慢玩，把你全身的骨頭一根根敲碎，讓你像條死狗一樣趴在台上求饒！讓你徹底明白，得罪我張莽的下場！”
    王多寶臉色蒼白，額角滲出冷汗，他咬緊牙關，竭力抵抗著那令人窒息的靈壓，甚至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難以凝聚。他隻是死死地盯著張莽，眼神裏沒有求饒，隻有一種近乎野獸般的、不甘的凶光。
    “雙方通名！”執事修士的聲音響起，似乎比之前快了一些。
    “甲字區，張莽，練氣三層！”張莽聲若洪鍾，帶著絕對的自信和殘忍。
    “癸字區……王多寶……練氣一層……”王多寶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
    “開始！”
    幾乎在“開始”二字落下的瞬間，張莽動了！他沒有絲毫試探，一出手便是全力！身形如同離弦之箭爆射而出，右拳之上土黃色的靈力瘋狂凝聚，隱隱形成一個猙獰的熊首虛影，帶著撕裂空氣的惡風，直轟王多寶的胸膛！
    【裂石熊罡拳】！黃階中品功法！他已練至小成，威力剛猛無儔！這一拳若是打實，莫說是王多寶現在這狀態，便是全盛時期的練氣二層修士，也非死即殘！
    台下響起一片驚呼！誰都看得出來，張莽這是下了死手！
    王多寶瞳孔縮成了針尖！死亡的陰影瞬間將他籠罩！他拚盡最後一絲對危機的本能，想要施展《逍遙遊》躲閃，但身體卻沉重得如同灌了鉛，體內的微弱靈力根本無法驅動身法！
    躲不開！絕對躲不開！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那致命的拳頭在眼前急速放大，淩厲的拳風刮得他臉頰生疼，死亡的氣息撲麵而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異變陡生！
    王多寶識海深處，那一直沉寂的、粗糙黯淡的契約卷軸，仿佛被這極致的死亡威脅和主角強烈的、不甘就此隕落的求生執念所觸動，其上代表“交易與代價”的符文，猛地亮起了一絲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光芒！
    一段冰冷、晦澀、直接烙印入靈魂深處的意念，如同最後通牒般轟然湧入王多寶的腦海，並非聲音，而是一種絕對的規則告知：
    “檢測到契約者瀕臨生命終止風險。觸發緊急條款：可即刻預支【練氣二層】境界靈力，代價：【債務疊加三佰靈石】或【折合等價物】，並承受【靈力暴動】反噬。是否承接？”
    這意念的浮現快得超越了時間！
    王多寶根本來不及思考！那死亡的拳風已經吹起了他的頭發！
    “承接！！！”他用盡靈魂所有的力量嘶吼回應！
    “嗡——！”
    契約卷軸上那枚符文驟然光芒大放！
    一股遠比他自身練氣一層精純、磅礴數倍不止的靈力，如同決堤的洪水，粗暴地、毫無征兆地瞬間湧入他幹涸的經脈！與此同時，一股狂暴紊亂、幾乎要將他經脈撐裂撕碎的劇痛也隨之而來！
    【靈力暴動】反噬生效！
    “噗！”王多寶猛地噴出一口鮮血，但那雙原本絕望的眼睛，卻在劇痛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
    在外人看來，他隻是被嚇傻了，愣在原地硬接張莽的殺招。
    張莽臉上獰笑更盛，拳頭毫無花哨地轟至！
    然而，就在拳頭即將接觸王多寶胸膛的前一瞬，王多寶那原本虛弱不堪的身體，竟以一種完全不符合常理的、近乎本能的反應，借助著體內那股突然爆發的、混亂卻強大的力量，猛地向側麵扭動了半分！
    同時，他一直垂著的、看似無力的右手，五指悄然並攏，指尖縈繞著一層極不穩定的、剛剛得來的練氣二層靈力，並非格擋，而是如同毒蛇出洞般，悄無聲息地、精準無比地戳向張莽這必殺一拳力道最盛、卻也最不易變招的腕關節之處！
    以點破麵！圍魏救趙！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張莽誌在必得的一拳，眼看就要得手，卻突然發現目標竟在最後關頭詭異扭動，同時一股尖銳的危機感猛地從手腕處傳來！他心中大驚，完全沒料到對方還有反抗之力，且角度如此刁鑽狠辣！若是執意打實，自己手腕恐怕也要受創！
    電光火石間，他強行收攏了幾分力道，手腕下意識地向內一扣，試圖避開那記戳擊的同時，變拳為爪，依舊抓向王多寶的肩膀！
    “嗤啦！”
    拳風與指影交錯而過！
    王多寶肩頭的衣物被張莽變招後的爪力撕開一大片，肩膀上留下四道深可見骨的恐怖血痕，整個人被那殘餘的巨力帶得向後倒飛出去，鮮血噴灑！
    而張莽的手腕處，也被王多寶那凝聚了不穩定靈力的指尖狠狠擦過，護體靈力一陣劇烈波動，傳來一陣刺骨的酸麻疼痛，雖未傷及骨頭，卻也極不好受，攻勢戛然而止！
    “砰！”
    王多寶重重摔落在數丈之外，又是一口鮮血噴出，體內那借來的靈力瘋狂亂竄，暴動的反噬讓他痛不欲生，眼前陣陣發黑。
    但他，竟然在張莽的必殺一擊下，活了下來！
    全場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台上這驚險萬分、峰回路轉的一幕！
    張莽……誌在必得的殺招，竟然被擋住了？！雖然王多寶付出了慘重代價，但他確實擋住了！
    張莽站在原地，捂著自己酸麻刺痛的手腕，看著遠處倒地吐血卻眼神狠厲的王多寶，臉上的獰笑徹底僵住，轉而化為極致的錯愕和暴怒！
    “你……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