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錘背著王多寶，像一艘破冰船般艱難地分開人群。錢滿倉和白小曉緊隨左右，如同受驚的鵪鶉，既想盡快逃離這片是非之地，又生怕磕碰到石大錘背上那位隻剩半條命的“英雄”。
    周遭的目光如同實質，混雜著鄙夷、驚疑、忌憚，還有更多是赤裸裸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竊竊私語聲如同潮水般湧來，不斷衝刷著他們的耳膜。
    “讓讓！麻煩讓讓！”錢滿倉盡量提高音量，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理直氣壯些，卻掩不住那絲色厲內荏，“看什麽看？沒看過人受傷啊？宗門小比，勝者為王！懂不懂規矩！”
    一個尖嘴猴腮的弟子抱著胳膊，陰陽怪氣地嗤笑：“喲，好一個‘勝者為王’，靠著踩狗屎贏來的勝利，也好意思嚷嚷？”
    “你！”錢滿倉氣得臉通紅，剛要反駁，卻被白小曉悄悄拉了下衣角。
    “錢師兄，算了……”白小曉小聲勸道，眼睛還紅紅的，“先送王師兄去療傷要緊……”
    石大錘悶頭往前走，對周圍的議論充耳不聞，隻是將背上的王多寶又往上托了托，讓他趴得更穩當些。王多寶的腦袋無力地耷拉在石大錘寬厚的肩膀上，意識在黑暗的邊緣浮沉，那些嘈雜的聲音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水幕，模糊而不真切。
    終於擠出了人群最密集的區域，來到相對僻靜的場邊。錢滿倉剛鬆了口氣，一名身著執事服飾的弟子便麵無表情地攔在了他們麵前。
    “癸字區王多寶？”那執事弟子聲音平淡，公事公辦地遞過來一個小巧的布袋和一塊木牌，“這是你此次小比排名對應的獎勵。五十塊下品靈石，一瓶‘蘊氣丹’。木牌可憑之去藏書閣一樓選取一門黃階下品功法或術法。恭喜。”
    那聲“恭喜”說得幹巴巴的，毫無誠意。
    錢滿倉眼睛一亮，連忙上前接過，入手沉甸甸的布袋讓他心跳都漏了一拍！五十塊下品靈石！還有丹藥！他臉上瞬間堆起笑容，連聲道：“多謝師兄！多謝師兄！”
    那執事弟子瞥了一眼石大錘背上昏迷不醒、血跡斑斑的王多寶，嘴角似乎微妙地撇了一下，沒再多言，轉身離去。
    “發財了！王哥！我們發財了！”錢滿倉激動地捧著布袋，湊到王多寶耳邊低聲喊道，試圖喚醒他分享喜悅。
    然而，就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
    異變陡生！
    石大錘背上，本已昏迷的王多寶身體猛地劇烈一顫，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他喉嚨裏發出一聲極其痛苦的、被壓抑的悶哼，臉色瞬間由蒼白轉為一種不正常的潮紅！
    “嗡——”
    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波動自他體內蕩開。
    錢滿倉手中那個剛剛捂熱乎的、裝著五十塊靈石的布袋，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猛地攥住，袋口自動張開！
    下一刻，在錢滿倉、白小曉甚至石大錘驚愕的目光注視下，布袋裏那五十塊閃爍著柔和微光的下品靈石，竟如同受到某種不可抗拒的召喚，齊齊化作五十道細小的流光，嗖地一下飛射而出，瞬間沒入了王多寶的胸口，消失不見！
    整個過程快如閃電，無聲無息！
    仿佛隻是眨了下眼，錢滿倉手裏就隻剩下一個空空如也、幹癟下去的布袋。那瓶蘊氣丹“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三人。
    錢滿倉臉上的狂喜徹底僵住，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著，保持著遞出布袋的姿勢，仿佛變成了一尊雕像。他難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空蕩蕩的手，又看了看王多寶那依舊昏迷、卻仿佛做了什麽可怕事情的臉。
    “靈…靈石呢？！”足足過了三四息，錢滿倉才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猛地跳起來，聲音尖銳得變了調，帶著哭腔，“我的靈石！五十塊！剛才還在！怎麽……怎麽沒了？！見鬼了？！！”
    白小曉也被這詭異的一幕嚇得捂住了嘴，大眼睛裏滿是驚恐，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結結巴巴道：“剛…剛才……好像……飛…飛進王師兄身體裏了？！”
    就連石大錘也停下了腳步，扭過頭，憨厚的臉上寫滿了茫然和困惑，甕聲道：“王師弟……肚子……會吃石頭？”
    就在三人亂作一團，幾乎要懷疑人生之際，王多寶的睫毛顫動了幾下，極其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視野模糊一片，劇烈的頭痛和經脈的抽痛讓他幾乎想立刻再昏過去。但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筆剛剛到手的、還沒捂熱乎的巨額“獎金”，已經消失無蹤。同時，識海中那卷契約卷軸上，原本刺眼的【欠：三佰伍拾靈石】字樣，模糊地波動了一下，似乎變成了【欠：三佰靈石】？
    五十靈石……隻抵了五十的債？那高利貸……果然……他媽的……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憤和肉痛湧上心頭，甚至暫時壓過了身體的劇痛。
    “王哥！王哥你醒了！”錢滿倉立刻撲到跟前，也顧不上消失的靈石了，焦急地問，“你怎麽樣？剛才……剛才那靈石怎麽回事？你……你沒事吧？”
    王多寶看著錢滿倉那快要哭出來的臉，又瞥見地上滾落的蘊氣丹和那個空癟的布袋，心中哀歎一聲。他張了張嘴，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王多寶閉上眼睛，無力解釋，也無從解釋，隻是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回去……再說……先……撿藥……”
    白小曉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彎腰撿起那瓶珍貴的蘊氣丹，小心翼翼地擦幹淨，緊緊攥在手裏，仿佛生怕它也會長翅膀飛了。
    錢滿倉看著空布袋，又看看奄奄一息的王多寶，滿腔的疑問和肉痛隻能強行壓下，憋得臉都紫了。他狠狠跺了跺腳，哭喪著臉：“這叫什麽事啊！拚死拚活贏來的……轉眼就沒了……還得倒貼丹藥療傷……”
    石大錘雖然不明白具體發生了什麽，但能感覺到氣氛的低落和王多寶的虛弱，他悶悶地說：“俺們先回去。王師弟要緊。”
    三人再次動身，氣氛卻比剛才更加沉重和詭異。原本獲得獎勵的喜悅被一種莫名的恐懼和巨大的失落感徹底衝散。
    就在他們即將離開演武場範圍時，一個略顯陰柔的聲音從旁邊響起：
    “王小二……哦不，現在該叫王師弟了。嗬嗬，恭喜啊，真是……令人驚歎的勝利。”
    孫長老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不遠處，臉上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目光在王多寶身上和錢滿倉手裏那個空癟的布袋上掃過，眼神意味深長。
    錢滿倉心裏正堵得慌，沒什麽好臉色，硬邦邦地回了句：“孫長老。”
    孫長老也不介意，慢悠悠地踱步過來，壓低了聲音，如同毒蛇吐信：“獎勵……拿到了？看來‘收獲’不小嘛。別忘了……之前的約定。嗬嗬，宗門裏，有些‘債’……可是拖不得的。”
    他的目光再次瞥向那個空布袋，意思再明顯不過——該交“保護費”了。
    錢滿倉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手裏那個空袋子此刻燙得嚇人。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靈石都沒了，拿什麽交？
    王多寶趴在石大錘背上，連眼睛都沒睜，隻是從喉嚨裏發出極其微弱的一聲哼唧，仿佛無意識的呻吟。
    孫長老等了幾息，見錢滿倉一臉憋屈又不說話，王多寶更是隻剩半口氣，隻當他們是舍不得，便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年輕人，要懂得知恩圖報，眼光放長遠些。好了，先回去好生休養吧。回頭……老夫再讓人去找你們。”
    說完，他背著手，優哉遊哉地轉身離開了，仿佛隻是來打個招呼。
    錢滿倉看著孫長老遠去的背影，又低頭看看自己手裏的空布袋，隻覺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憋悶和壓力籠罩下來，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獎勵？確實是拿到了。
    可這到手還沒捂熱乎就沒了的感覺，比沒拿到還讓人難受！而且，還憑空多了孫長老這邊催債的麻煩！
    舊債未清，又添新愁。
    石大錘背著王多寶，沉默地向山下走去。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顯得格外沉重和疲憊。
    一場慘勝，帶來的並非解脫，而是更加深不見底的債務漩渦和莫測的前路，更讓人絕望的是最大的一萬八靈髓債呀，其他靈石都是看得見的。王多寶心裏無語的呼喊“蒼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