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一個午後，我在辦公室上網瀏覽新聞，電腦屏幕右下角彈出的一條推送突然攫住了視線，“副高才敢生孩子？揭秘高校橫向課題造假產業鏈！”鮮紅的標題像根細針，紮破了辦公室靜好的氛圍。指尖下意識點進去，西北某高校王老師的名字和他的遭遇，讓我握著保溫杯的手猛地一僵。
    窗外的法桐樹葉像翩翩起舞的蝴蝶般緩緩落下，輕輕地飄落在去年我曾經采訪過的那個科技轉化中心的公告欄上。這個公告欄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去關注它了，但上麵卻一直張貼著一份"橫向課題經費考核標準"。當時的我並沒有把這份文件太放在心上，隻是簡單地將其視為一種常見的科研要求而已。然而，此時此刻再次回想起來，我才意識到那些被加粗顯示的數字所蘊含的深意，它們竟然如同一條條無形的鎖鏈，緊緊地束縛住了無數教師們的生活和尊嚴。
    根據文章中的描述，這位名叫王老師的人來自於我國西北地區的一所平凡無奇的二本院校，擔任文科類課程的教學工作。而今年，則成為了他評定副教授職稱道路上至關重要的一年。按照校方規定，如果他不能在接下來的三年時間裏成功爭取到高達八萬人民幣的橫向課題經費支持，那麽不僅會麵臨全額扣除績效工資的懲罰，更為糟糕的是，當年學校在引入他的時候信誓旦旦許下的那筆誘人的一百萬安家費用也將會因為無法完成這一艱巨任務而化為泡影、無從兌現！
    “這不就是李老師的翻版嗎？”我不禁有些驚訝地低聲嘟囔道，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如此脫口而出。話音剛落，便引來了身旁座位上那位同學好奇而又疑惑的目光。我心中一緊，連忙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於是迅速放低音量，同時在腦海深處努力回憶起那位中文係的李建軍老師來。
    那還是去年校慶的時候呢！當時，李老師熱情地邀請我一起去品嚐美味的燒烤大餐。酒過三巡之後，平日裏總是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他卻突然變得眼眶通紅，並開始向我傾訴起內心的苦悶和無奈：原來啊，一直以來專注於古代文學研究領域且造詣頗深的他，為了能夠成功晉升為副教授一職，不惜四處托關係、想辦法。最後實在沒有其他更好的途徑可走，隻能去找遠房表哥所在的建材公司尋求所謂的“合作”機會，共同開展一項名為《古典文學在企業文化中的應用》的科研項目。不僅如此，他甚至還得自掏腰包整整三萬塊錢作為這個課題的啟動資金；此外，按照學校規定，他還要另外再繳納給校方高達百分之二十的管理費用……
    “唉，沒辦法呀！誰讓現在競爭這麽激烈呢？”李老師一邊默默地咀嚼著嘴裏的烤串，一邊發出沉重的歎息聲，“眼看著老婆已經懷上了我們家的第二個寶寶，如果這次不能順利評上副教授職稱，那麽接下來我的績效考核將會直接下降三個等級哦！到時候，恐怕連每個月的房貸都快要還不起嘍……”
    繼續往下讀，文章裏的細節越來越觸目驚心。橫向課題本是企業委托學校解決實際問題的正經事，企業打款到學校賬戶後，教師能拿到七成以上經費，既助力科研又服務產業，本該是雙贏的模式。可對非重點院校的文科、藝術類教師來說，真實的合作機會堪比登天。藝術學院的張姐曾跟我抱怨，她教油畫的，總不能讓服裝廠委托她研究“油畫色彩在T恤印花中的應用”吧？即便真有企業願意合作，人家要的是立竿見影的宣傳效果，哪有耐心等她搞半年理論研究。
    需求催生市場，虛假的產業鏈就此成型。文章曝光的武漢某眾創空間公司的宣傳截圖讓我倒吸一口涼氣，他們明碼標價“五萬服務費搞定五十萬課題”，承諾企業全程不用參與研發，隻需配合蓋章、簽驗收表，假報告由公司全權負責。中介跟暗訪記者交底時說得直白：“跨省合作查起來麻煩，學校要的是數據好看，材料齊了就通過，我們做這行七年了，從沒出過岔子。”更紮心的是他們的宣傳語——“副高才敢生孩子”，底下評論區全是各地高校教師的共鳴，有人說“剛借了十萬搞課題，孩子奶粉錢都要透支了”，有人歎“三十七歲不敢要孩子，就怕評不上副高養不起”。
    就在剛剛，一個記憶片段如閃電般劃過我的腦海，那是關於上個月幫助科技轉化中心整理橫向課題驗收材料時發生的事情。回想起當時的情景，至今仍曆曆在目。
    當我翻閱到一份名為"區域旅遊文化品牌建設研究"的課題資料時，心中不禁湧起一絲疑惑。因為根據這份研究報告中的內容來看，它幾乎全部都是對明清時期旅遊文獻的深入剖析和解讀，但奇怪的是，這個課題的委托方竟然是來自成都的一家餐飲公司！這種關聯性實在讓人匪夷所思，仿佛兩者之間毫無關係可言。
    帶著滿心的不解，我向處裏的劉老師請教道："像這樣的課題，怎麽可能順利通過驗收呢？"隻見劉老師神秘地朝著我眨了眨眼，並壓低聲音告訴我："嘿，你可別小瞧這些門道啊！這家企業可是把應繳的經費一分不差地都打進了賬戶裏哦，而且他們提交的驗收表格以及各種相關的成果報告也都是一應俱全的呀。麵對如此完美無缺的材料，難道我們還能夠去逼迫人家承認其實並沒有從這項研究當中真正獲得任何益處嗎？"
    直到此刻，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場看似嚴肅而正規的驗收會議不過是一場經過精心策劃和安排的鬧劇罷了！在那個場合裏，企業代表們照本宣科地朗讀著早已準備好的所謂"受益感言"；而學校方麵則由幾位領導高高舉起那塊象征著雙方友好合作的牌匾，擺出一副和諧融洽的模樣拍照留念。甚至連最後要發布的新聞稿件題目都已經事先擬定好了，上麵赫然寫著："我校與 XX 企業展開深度合作，全力推動地方經濟蓬勃發展"。
    文章裏所提及的 21 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熊丙奇先生的一番話，可以說是一語道破天機——他直接點明了這場鬧劇中隱藏著的真相與本質！他指出：“這種現象其實跟所謂的‘水博’以及‘速成博士’如出一轍啊，它們都屬於地方高等院校為了成功申請到碩士學位授權單位或者成為大學，並借此衝擊更高的綜合實力排行榜名次而采取的一種形式主義手段罷了。”這番言論不禁令我回想起去年我們學校積極籌備並參與申報碩士點期間發生過的種種情景。那時候，整個科研部門全體工作人員幾乎全部投入其中，夜以繼日地忙碌著。
    他們不僅將過去整整三年時間內獲得的來自企業等外部機構委托開展科學技術研發工作（即橫向課題）所產生的費用相關統計數字硬生生地提高了足足三倍之多；此外，甚至專門精心策劃舉辦了一場名為“校企合作成果展”的大型活動呢！然而事實上，這些所謂的研究項目絕大多數都隻是停留在紙麵上而已，並沒有真正得到實際應用或實施，但卻統統被巧妙地包裝成了能夠對當地區域範圍內某些特定行業實現整體轉型升級起到關鍵性作用的重大突破性成果來加以展示宣揚。
    遙想當年那個時候，身為一名普通學生的我也有幸跟隨學校官方報紙的記者一同前往參觀這個展覽現場。當親眼目睹陳列室正中央擺放著那塊醒目的“年度橫向課題經費突破一千萬元大關”的金色牌匾時，心中著實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之情……可時至今日再回過頭去看，這塊曾經無比耀眼奪目的獎牌此刻卻顯得如此紮眼刺目，仿佛是在無情地嘲諷我們當初的天真無知一般。
    為了能夠準確無誤地驗證這篇文章所涉及到的具體情況和細節信息是否真實可靠，我毫不猶豫地撥打了那位正在位於武漢市內一所高等學府擔任輔導員一職的高中時期好友——陳陽的電話號碼。當電話那頭被順利接通之後，隻聽見陳陽傳來一聲充滿苦澀意味兒的笑容，並開口說道：“你們學校那邊應該才剛剛開始實行這樣的政策措施吧？但咱們這裏可早就已經發展成為一個成熟完善且具有一定規模效應的產業鏈條啦！”接著，他繼續向我詳細講述道，如今在武漢市範圍內眾多高校組成的圈子當中，可以說是隨處可見各種類型的中介機構與服務公司，其數量之多簡直超乎想象，甚至遠遠超過了那些普通常見的打印店鋪。
    不僅如此，就連大家平時經常會瀏覽查看的微信朋友圈裏麵也時常能夠刷看到類似“專業承接各類課題項目委托辦理業務，保證高效率高成功率，讓您輕鬆省事無後顧之憂”之類的宣傳廣告。更為誇張的是，竟然還有一些專業從事此類生意的公司特意研發設計出一款名為"經費周轉計算器"的軟件工具，目的就是要幫助老師們精確計算清楚到底需要花費多少錢來支付相關費用、又該如何合理報銷相應票據以及大概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收回成本等等一係列問題。
    最後，陳陽用一種滿含著無盡無可奈何之情調的口吻告訴我一件令他印象深刻至極的事情：“我之前曾經結識過一名來自於藝術學院的教師朋友，這位老兄為了能夠成功拿到那高達八十萬元整數額巨大無比的安家費用指標額度，不惜冒著極大風險四處借錢總計整整二十萬塊錢去尋找所謂的中間人幫忙運作此事，而且整個流程前後一共得分成十個不同批次逐步完成賬目轉賬處理工作才行哦！僅僅隻是用於支付給這些中介人員們的勞務報酬及手續費等額外開銷加起來就足足有六萬元那麽多呢！”說到此處時，明顯可以感受到從陳陽口中傳出的話語裏流露出深深的無力感和對現實狀況的不滿情緒。
    掛掉電話之後，我心中一陣不安，急忙翻開那篇文章中的產業鏈流程圖仔細端詳起來。隨著閱讀的深入，我的心跳愈發劇烈，額頭上也不禁冒出一層細汗來。
    這張圖表所呈現的景象實在令人震驚！它清晰地展示著一個錯綜複雜且緊密相連的利益鏈條：首先由老師們出資，然後經由中間人牽線搭橋，最後讓企業充當起這場鬧劇的道具。具體來說，老師們將錢款轉賬至企業賬戶，而企業則會以所謂"委托經費"的名義將這筆款項轉交給校方；校方收到款項後扣除一定比例的管理費用，接著老師們便可以憑借各種諸如辦公用品費、差旅費之類的發票去財務部門報賬取款。如此一來一回，看似天衣無縫，但實際上並沒有真正開展過任何實質性的研究工作——然而就是這樣，竟能成功構建出一個無懈可擊的資金循環圈。
    更為恐怖的還在後頭呢！從蕪湖職業技術學院關於橫向課題結項的相關規定便可窺見一斑：隻需提供委托方出具的驗收意見、結項申請表以及經費使用記錄這些材料，就能夠輕而易舉地通過審核並順利完成項目結題手續。至於研究成果究竟有沒有切實幫助到合作企業解決實際難題，則完全無人過問、無人追究。
    下午三點，我去中文係找李建軍老師，他辦公室門虛掩著，裏麵傳來壓低的爭吵聲。“我跟你說過多少次，這五萬塊是找中介的服務費！”李老師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不辦課題評不上副高，下個月績效就降，孩子的早教費你出啊？”我敲門進去時，師母正抹著眼淚往門外走，李老師坐在堆滿古籍的書桌前，煙灰缸裏塞滿了煙蒂。看到我，他慌忙把桌上的一張“課題代辦服務協議”揉成一團塞進抽屜。
    我們正聊著，藝術學院的張姐推門進來，手裏攥著手機怒氣衝衝：“中介又催錢了！說五十萬的課題要先付三成定金，我上哪兒湊十五萬去？”她往椅子上一坐，眼圈就紅了。張姐說她去年剛買了房，每個月房貸六千多，學校的橫向課題考核要求她三年內完成二十萬經費，“我教雕塑的，哪個企業會委托我做課題？上次找個裝修公司合作，人家要我給他們做個巨型雕塑當招牌，光材料費就要十萬，我哪有錢墊？”
    張姐的遭遇並非個例。正如紅星新聞調查顯示的，“211、985”高校和理工科院校有真實的企業合作需求，而普通二本院校的文科、藝術類教師，隻能在考核壓力下被迫造假。赤峰學院的業績認定規則更是明確，橫向課題經費到賬數額直接與職稱評審、績效獎勵掛鉤，這讓老師們陷入了“不造假就失業”的絕境。
    傍晚時分，夕陽西下，餘暉灑落在校園的操場上。我像往常一樣打開校園論壇，隨意瀏覽著各種有趣的帖子。突然，一個醒目的標題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為什麽放棄高校教職"。
    點擊進去後，發現這竟然是一篇來自去年已經從我校辭職的年輕教師趙磊所發的匿名貼子。帖子中的文字透露著深深的無奈與失望：原來，趙磊曾經花費了整整八萬元去找所謂的中介幫忙辦理課題研究，但最終卻因為報銷環節被查出偽造發票而遭受重創！不僅如此，由於這次事件，他失去了評定職稱的機會，並遭受到了嚴厲的記過處分。
    看著這些字句，我不禁感到一陣唏噓。趙磊在帖子末尾感慨地寫道：“那場大型角色扮演遊戲，我真的再也無法繼續扮演下去了……學校需要好看的數據來裝點門麵，中介則追求豐厚的利潤回報，然而到頭來，真正為此付出代價、用尊嚴和生活去承擔後果的，卻是我們這些可憐的老師們啊！”
    讀完這篇帖子之後，我心情沉重無比。再往下翻看評論區，隻見短短時間內就已有數十條回複湧現出來。其中一些留言者表示他們正在積極準備考取公務員；還有些人發出歎息聲：即便好不容易熬過漫長歲月成為一名教授那又如何呢？新入職的年輕一代依然會被迫走上同樣的道路......
    晚上七點，我去校門外的燒烤攤采訪，這裏是年輕教師聚餐的場地。三張桌子拚在一起，坐了十幾個不同院係的老師，話題沒繞開那篇曝光文章。曆史係的王老師剛滿四十，鬢角已經有了白發，他夾起一串烤腰子，咬了一口才開口：“我去年評教授，差十萬橫向經費，最後找我妹夫的廣告公司‘合作’了個‘地方史在文旅廣告中的應用’課題，自己墊了八萬，服務費花了一萬二。驗收那天，我妹夫穿著西裝冒充企業老總，念稿子的時候手都在抖。”他掏出手機，翻出當時拍的合影，照片裏校領導和“企業代表”笑得一臉燦爛，背景板上“校企深度合作”的字樣格外醒目。
    坐在王老師旁邊的外語係劉老師接話，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教俄語的，找企業合作比登天還難。前年為了評副教授，跟父母借了五萬塊。中介給找了家哈爾濱的外貿公司，說是做對俄貿易的，要研究‘俄語諺語在商務談判中的運用’。結果結項時學校要企業提供合作證明，那家公司早注銷了，我差點沒評上，最後托了三個關係才勉強過關。”她從包裏掏出一遝厚厚的票據，有給中介的轉賬記錄，還有假的差旅報銷單，“這些東西我現在還不敢扔，怕哪天被查出來。”
    計算機係的張老師相對“幸運”，他找了表哥開的科技公司：“我們做了個假的校園安防係統方案，其實就是網上下載的模板改了改。驗收會開了四十分鍾，校領導沒問一個技術問題，就盯著經費到賬記錄看。散會時處長拍我肩膀說‘年輕人會來事’，你說這叫什麽事？”他灌下一杯啤酒，苦笑一聲，“我現在帶的研究生，論文都沒時間指導，天天幫係裏老師做假課題的PPT，這哪是搞科研，就是當演員。”
    “其實學校心裏比誰都清楚啊！”王老師一邊說著，一邊又打開了一瓶啤酒。隻見他猛地灌下一大口，然後砸吧砸嘴繼續說道：“上次科研處開會的時候，那個處長私底下偷偷告訴我說‘對於那些跨省合作的課題，可以選擇視而不見’。這不就等於是默認大家去造假嘛！你們還記得去年那位特別較真兒的老師嗎？他非得堅持要做真正意義上的課題研究不可。於是乎，他耗費了整整一年的光陰與一家農具廠攜手合作，共同致力於開發並推廣相關產品的宣傳策劃方案。然而最終的結局卻是如此悲催——該項目所獲得的經費僅僅隻有區區三萬元而已，甚至還未能達到學校規定的考核標準呢！因此，這位可憐的老師不僅被扣除掉了一半的績效工資，更糟糕的是連他自己的妻子也無法忍受這樣的局麵而選擇和他分道揚鑣、鬧起了離婚官司……”隨著酒勁逐漸上頭，在座各位老師們之間的交談聲也愈發變得喧鬧嘈雜起來。
    此時此刻，剛剛踏入教師崗位才短短兩年時間的思政課周老師滿臉漲得通紅，結結巴巴地開口講道：“哎，我現在每天都為了那該死的經費問題而憂心忡忡啊！畢竟我的父母都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老實巴交的莊稼漢，他們根本沒有多少存款可以供我揮霍浪費呀！就在不久前，一個房產中介找到了我，並信誓旦旦地對我說隻要支付給他三萬塊錢，他就能幫我搞定一項高達三十萬塊錢額度的課題項目。
    說實話，當時聽到這個消息後我確實有些心動，但內心深處卻始終感覺哪裏不太對勁勁兒似的。而且你們知道嗎？就連我的導師也曾苦口婆心地規勸我說‘還是應該優先考慮評定職稱這件事情比較好一些啦，至於真正的科學研究嘛，以後肯定會有大把大把的機會等著我們去嚐試的’。可是不知為何，每當回想起這些話語時，我都會不由自主地心生疑惑——難道說如今的科研工作已經不再像我當年攻讀博士學位那會兒想象中的那般純粹和神聖了不成？”
    王老師輕輕地拍了拍周老師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其實，當年的我也和你現在一樣糾結萬分。記得十年前，我剛剛踏入教師這個行業的時候，心中充滿了對真正科學研究的渴望，一心想要深入探究本地戲曲曆史。然而，現實卻給了我沉重的一擊——由於缺乏足夠的資金支持，我的講師評定竟然被硬生生地拖延了整整兩年之久！那時，我的妻子已經懷上了寶寶，但連每次產前檢查所需的費用，都不得不向親朋好友們四處籌措。
    自那一刻起，我才恍然大悟，明白必須首先確保自己能夠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來維持生計才行。”說到這裏，王老師無奈地歎息一聲，繼續感慨道：“如今這所謂的學術造假之風，簡直就是一場荒誕不經的鬧劇，如同安徒生童話裏那個著名的《皇帝的新衣》一般，明明大家心知肚明其中的真相，卻沒有人有勇氣站出來揭穿它。畢竟，如果有人膽敢率先停止這種虛假行為，那麽無疑將會成為眾矢之的，遭受巨大損失。”一旁的劉老師默默地擦拭著眼角的淚水，哽咽著插話道：“是啊，就在去年，我曾有幸前往省城參加一次重要的教學研討會。當時坐在我身旁的那位同行，來自一所聲名顯赫的重點大學。
    聽他談起他們學校的職稱評審標準時，我真是羨慕不已——原來，對於那些頂尖學府的老師們來說，評定職稱壓根兒不需要考慮什麽橫向經費之類的因素。他們所承擔的科研項目，無一不是經過實打實、腳踏實地努力完成的成果。而反觀咱們這些身處二流本科院校的教師們呢？並非我們不願意去開展真實可靠的科研活動，實在是客觀條件限製太大了呀！既沒有充足的資源可供利用，又難以拓展廣泛的人際關係網，導致與各大企業之間幾乎無法建立有效的合作關係。麵對如此困境，除了選擇造假之外，似乎已別無他法……”
    李老師緩緩地點了點頭，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無奈和苦澀。他深深地歎了口氣說道：“是啊！就如同那令人咋舌不已的雲南商務職業學院的實習亂象一般，眾人皆知其荒謬與不合理，但麵對現實的壓力，卻又顯得如此無力。學校需要創收、提升排名以及申請碩士學位授權點等等目標，這些任務迫使著我們不得不去偽造數據、編造虛假經曆來迎合所謂的要求。還記得上次係主任找我談話時所說的那句話嗎？‘如果學校無法成功晉升為一本院校，那麽我們每個人的待遇都會受到影響’。雖然他說得不無道理，但這真的就是解決問題的唯一途徑嗎？難道為了追求虛名而舍棄自己的尊嚴和科研初心也是可以被接受的嗎？”
    離開燒烤攤時，已經是晚上十點。校園裏很靜，隻有科研處的辦公室還亮著燈，窗戶上倒映著工作人員整理課題材料的身影。我想起2018年教育部就提出要破除“四唯”，可五年過去了，橫向經費依然是普通高校考核的硬指標。熊丙奇說得對，問題的根源在於評價體係的錯位，當上級部門隻看數字報表，下級單位就隻能編造數據應付，而老師們，不過是這場形式主義遊戲裏最無奈的棋子。
    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宿舍後，我像往常一樣熟練地打開電腦，並將今天采訪得到的所有故事仔細地整理進一個新創建好的文檔裏。此時，皎潔如水般的月色透過窗戶靜靜地傾瀉而下，剛好落在了我的鍵盤之上。看著那片被銀輝照亮的區域，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之前與李建軍老師交談時他所說過的那句話——"當科研逐漸演變為一種依靠金錢堆砌起來的虛假演出時，受到損害的不僅僅局限於我們這些教師群體本身，更會對整個教育事業的基石造成難以估量的衝擊和破壞。"
    對於未來的發展走向以及結果如何，其實我自己心裏並沒有底兒。比如王老師到底有沒有希望成功晉升成為一名副教授呢？還有張姐所負責的那個重要課題項目所需的研究費用是否能夠順利籌集到位呢？這一切都還是個未知數……然而有一點卻是毋庸置疑的事實——這場充斥著各種欺詐行為、以橫向課題為名目的荒誕鬧劇實在不應該再這樣無休止地持續上演下去了！
    深夜十二點整，萬籟俱寂，隻有電腦屏幕發出微弱的光芒照亮著整個房間。經過長時間精心地篩選和分類後，我終於將手中那份沉甸甸的資料整理完畢，並準備將它們發送給校報主編。
    在確定主題的時候，我可謂絞盡腦汁——畢竟這個話題實在太過敏感且複雜，但同時它也關係到眾多高校教師們的切身利益。於是乎，我反複修改文章題目不下數十次，從最初的"高校教師被迫自費偽造學術成果背後的真相" 到後來的 "到底是誰在逼迫高校教師自掏腰包搞虛假項目研究?" 最後才敲定下來現在這個比較折中的表述方式："誰在逼高校老師自掏腰包做假課題?"
    當我輕輕按下鼠標左鍵，完成郵件發送動作時，眼前突然浮現出無數張熟悉的麵孔——有和藹可親的王老師、嚴謹認真的李老師以及溫柔善良的張姐……他們就如同被卡在了一個無法掙脫的牢籠之中一般，被困在了職稱評定與個人良心之間那道狹窄得令人窒息的夾縫裏，不知所措地四處張望。
    然而要想徹底改變這種現狀，其核心問題恐怕就如著名教育專家熊丙奇所說那樣——必須從根本上去打破那種單純依靠量化指標來衡量教師工作業績的不合理評價體係；唯有如此，才能引導高等院校重新找回教書育人及科學研究這些原本應有的使命與擔當，從而使得廣大一線教職員工不必再因為生計壓力而去無奈地上演一幕幕荒誕不經的鬧劇式造假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