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刃止戈,幽冥顯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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旌劍門廣場之上,血腥與肅殺之氣尚未完全散去,卻被一股更加宏大、更加冰冷的秩序威壓所覆蓋。三名天律殿的律刃矗立於此,仿佛三尊來自九霄之上的銀色神祇,他們的存在本身,便強行給這場慘烈的私鬥畫上了一個休止符。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名為首的律刃身上。他的銀白色麵具在微弱的天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毫無感情的目光緩緩掃過全場,最終落在了被同伴製住、仍在喃喃自語、狀若瘋癲的歐陽燼,以及昏迷不醒、被另一名律刃扶著的莫寧身上。
“記錄。”他開口,聲音平直無波,仿佛不是在處理一場死傷慘重的衝突,而是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尋常公務。他身後那名扶著莫寧的律刃微微頷首,空著的那隻手上憑空出現了一枚剔透的水晶片和一支閃爍著靈光的筆,準備記錄。
“私鬥雙方:七星堂,旌劍門。”
“案由:尋仇私鬥,波及甚廣,致七星堂開陽星堂主隕落,天樞星歐陽燼心神重創,旌劍門多人死傷。”
“現場勘驗:能量殘餘駁雜,涉及旌劍門功法、七星堂北鬥陣力、以及……”他的話語微微一頓,目光似乎再次掠過莫寧,麵具下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一種未登記在案的陰寒屬性力量。以及,另一種浩然綿柔之力。”他的目光又掃過蘇挽晴手中的苦舟劍。
蘇挽晴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將劍往身後藏了藏,但這個動作在律刃麵前顯得徒勞而可笑。
那名為首的律刃繼續道:“依據《天律》第七卷第三條第十一款,未經報備之大規模宗門私鬥,擾亂四方秩序,當嚴懲。首要目標:歐陽燼,莫寧。次要關聯者:蘇挽晴。”他直接點出了名字,顯然在到來之前或就在剛才,已通過某種不為人知的方式掌握了基本信息。
“現將首犯帶回天律殿受審,餘者聽候傳訊……”他的話語例行公事,仿佛下一刻就要帶著人離開。
然而,就在此時,那名負責記錄和扶住莫寧的律刃忽然發出了一個極其輕微的、帶著疑惑的鼻音。他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麽,手指虛按在莫寧的額頭(並未直接接觸),一絲極其細微的探查靈力探入。
下一刻,他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雖然隔著麵具看不到表情,但他那一直平穩無波的氣息,竟然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紊亂和停頓!他猛地抬起頭,看向為首的那名律刃,眼神中傳遞出某種難以置信的訊息。
為首的律刃立刻察覺到了同伴的異常。他那平直無波的聲音終於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變化:“何事?”
那名律刃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次仔細地、更加小心地探查了一次。這一次,他的手指甚至微微顫抖了一下。他收回手,用一種幾乎是氣聲、卻又足以讓為首者聽清的音量,急促地說道:
“……隊長……他……他體內有……歸冥契印!是……是陰詔司的人!而且……是五方印級別的魂印!”
“什麽?!”
即便是那位氣息如同深淵般不可測的律刃隊長,在聽到“陰詔司”和“五方印”、“魂印”這幾個詞的瞬間,周身那冰冷的威壓也控製不住地波動了一下!雖然他立刻強行壓製住,但那一瞬間的失態,依舊被感知敏銳的煥柏和蘇挽晴捕捉到了。
陰詔司!
這個名字,對於普通人乃至許多宗門子弟而言,可能極其陌生,甚至聞所未聞。但對於天律殿這種執掌天道律法、觸及世界深層規則的組織而言,這個名字代表著一種極其特殊、極其神秘、甚至某種程度上需要他們謹慎對待的存在。那是一個遊走於生死邊界、執掌靈魂權柄、行事詭秘莫測的幽冥勢力。他們與天律殿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幹涉,甚至在某些層麵存在一絲微妙的默契。
而五方印,更是陰詔司內部的核心掌權者,每一位都擁有著匪夷所思的能力和權柄。其地位,幾乎等同於天律殿中高層中的實權人物。
現在,這個在私鬥中重傷昏迷、看似來自旌劍門的年輕人,竟然是陰詔司的五方印之一——魂印?!
這消息的衝擊力,甚至比看到歐陽燼發瘋還要讓這兩位律刃感到震驚。這已經完全超出了“宗門私鬥”的範疇,涉及到了另一個龐大而神秘的超然組織!
為首的律刃隊長沉默了足足三息的時間。麵具之下,他的眼神急速閃爍,顯然在飛速權衡著利弊和規則。
最終,他再次開口,聲音已經恢複了之前的冰冷和平直,但說出的內容卻讓所有豎起耳朵的人目瞪口呆:
“案情有變。”他淡淡道,“涉及第三方超然勢力成員,依據《天律》秘密補充條例第九條,此事需另行裁定。”
他目光轉向扶著莫寧的那名律刃:“解除對他的強製措施,予以基本傷勢穩定。”
然後,他看向煥柏、蘇挽晴以及殘餘的旌劍門眾人:“旌劍門眾人,於此案中情節暫定為被動防禦。現予以警告處分,責令你等嚴守門規,不得再主動挑起事端,並需配合後續可能之問詢。此次調查,暫告一段落。”
他又看向剩餘那四個驚疑不定、敢怒不敢言的七星堂堂主:“七星堂,主動挑起大規模私鬥,致人員嚴重傷亡,罪責難逃。然首犯歐陽燼已遭反噬,予以收押。餘者,立刻退出旌劍門地界,回轉本堂,聽候天律殿最終發落!若再滯留生事,格殺勿論!”
最後四個字,他灌注了一絲冰冷的殺意,讓天璿等四位堂主渾身一顫,再也興不起任何反抗或質疑的念頭。連堂主都被抓了,對方還是什麽陰詔司的大人物,天律殿明顯不想深究了,他們還能怎樣?
那名扶著莫寧的律刃依言,取出一枚散發著清涼氣息的銀色符籙,輕輕拍在莫寧胸口。符籙化作一道柔和的光暈滲入其體內,暫時穩住了他嚴重的傷勢,至少不再惡化。然後他鬆開了手。
蘇挽晴見狀,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將昏迷的莫寧接了過來,摟在懷中,感受著他微弱的氣息和冰冷的體溫,心中百感交集,既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更有對他身份的無比震驚和茫然。
律刃隊長不再多看眾人一眼,單手提起依舊瘋癲癡傻、流著口水的歐陽燼,如同提著一件垃圾。
“走。”
一聲令下,三名律刃的身影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融入空氣之中,仿佛從未出現過。隻有那殘留的、令人心悸的威壓,以及廣場上的狼藉和屍體,證明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一場足以覆滅旌劍門的驚天危機,竟然就因為莫寧那意想不到的身份,以這樣一種虎頭蛇尾、近乎兒戲的方式,被天律殿象征性地調查了一下,便草草收場了。
廣場上一片死寂。
幸存下來的旌劍門弟子們麵麵相覷,仿佛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噩夢。前一刻還在生死搏殺,下一刻就被絕對力量壓製,然後又被莫名其妙地放了?陰詔司?魂印?這些詞匯對他們來說太過遙遠和陌生。
煥柏捂著胸口,走到蘇挽晴身邊,看著昏迷的莫寧,眼神複雜到了極點。他張了張嘴,最終卻什麽也沒問出來,隻是長長地、沉重地歎了口氣:“先……先救人,收拾殘局吧。”
章若萱看著被蘇挽晴抱著的莫寧,眼神中的情緒更是複雜難明,有恐懼,有後怕,有一絲殘留的怨恨,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和隔閡。她發現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這個人。
薑進九又恢複了那副瘋瘋癲癲的樣子,在一旁拍手傻笑,仿佛剛才那個爆發出驚天恨意和力量的人根本不是他。
遠方的孤峰上。
冥淵(鐵麵)將廣場上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包括律刃發現莫寧身份時的細微失態和後續處理。
“……反應尚算迅速,合乎規矩。”他沙啞地評價道,聽不出是讚許還是漠然。
鳶紫歪著頭,逗弄著肩上的夜梟:“啊呀,被發現了呢。小莫寧睡覺的樣子被看光光了,下次見到天律殿的那些銀閃閃,會不會不好意思呀?”
冥淵沒有理會她的胡言亂語,隻是最後看了一眼開始收拾殘局的旌劍門,轉身,身影如同墨汁滴入水中,悄然消散。
“任務完成,複命。”
鳶紫嘻嘻一笑,也抱著她的夜梟,如同靈貓般從懸崖邊上一躍而下,身影沒入雲海之中,消失不見。
旌劍門的災難似乎暫時過去了,但留下的謎團、震撼以及天律殿那最後的“聽候發落”,卻像一片新的陰雲,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而莫寧那深不見底的幽冥身份,也終於在這場血與火的洗禮中,顯露出了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