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戲詔點途五仙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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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詔官那懶洋洋的聲音,如同投入死寂潭水的一顆石子,雖輕,卻瞬間打破了溶洞內絕望的凝滯。
“喲,還沒死透呢?命真硬啊,小歸冥使。”
聲音直接響在莫寧、阿橙蘿、墨玄三人的識海,帶著慣有的、令人牙癢的戲謔,仿佛眼前這慘烈景象不過是一場有趣的戲劇。
莫寧麵具早已破碎大半,露出蒼白冷峻的下頜和緊抿的嘴唇。他深吸一口氣,壓下魂印深處因這聲音本能泛起的悸動(更多是厭惡),以盡可能平穩的語調,對著那懸浮的、微光閃爍的骨符回應:“大人。”
阿橙蘿艱難地掀開眼皮,琥珀色的眸子黯淡無光,卻依舊努力擠出一點譏誚:“……樂子人……看戲……看夠本了……才……出來……收門票嗎?”
墨玄則沉默著,警惕地感受著那骨符散發出的、深不可測的意念波動。
“嘖,小橙蘿,這話可真傷人心。”戲詔官的聲音聽起來毫無波瀾,甚至帶著笑意,“本官可是感應到你們快要玩脫了,好心出來給你們鎮場子,不然那‘月光之源’稍微認真一點,你們現在連渣都不剩了。不感激也就罷了,還倒打一耙?唉,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他語氣輕鬆得像是在討論今天天氣不錯,完全無視了四人瀕死的狀態。
莫寧沒有心情與他做口舌之爭,直接切入核心:“任務失敗。蒼曜……或者說‘曜’,在弑父後,意識與初代狼主一同消散。星髓被月侍拖入月泉泉眼,不知所蹤。我們……無力奪取。”他陳述得冰冷而簡潔,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任務未竟的沉鬱。
“失敗?”戲詔官拖長了語調,仿佛聽到了什麽有趣的說法,“誰告訴你失敗了?”
莫寧一怔。
戲詔官慢悠悠地道:“蒼曜那小子,不過是承載‘曜’意識的容器暫時空了而已。‘曜’那家夥,狡猾得很,萬古布局,豈會不留後手?他敢行弑父之舉,自然算準了自己不會就那麽輕易玩完。意識消散?那隻是回歸他原本就該在的地方——星髓深處,進行最後的融合與沉澱罷了。”
“星髓……”莫寧目光一凝,“星髓在泉眼深處,被月侍看守,我們……”
“所以啊,腦子要活絡。”戲詔官打斷他,語氣帶著一種教導朽木的無奈,“星髓拿不回來,就讓能容納它的人過去嘛。蒼曜那具身體,可是‘曜’為自己精心打造的、與星髓最契合的‘鑰匙’和‘鞘’。隻要把他扔進月泉泉眼,靠近星髓,‘曜’的意識自然會被重新喚醒、歸位。到時候,星髓是誰的,還不一定呢。”
把蒼曜扔進泉眼?
這個辦法簡單、粗暴,甚至帶著極大的風險和不確定性。但細細想來,卻又似乎是目前唯一可能破局的關鍵!曜對星髓的了解遠超他們,若他意識真的未徹底消散,這或許真是唯一能讓他“回歸”並重新掌控星髓的方法。
“可是……”墨玄忍不住開口,聲音沙啞,“月侍守護嚴密,月光之源雖被驚退,但餘威猶在,泉眼附近定然危險重重。我們如今的狀態……”他看了一眼幾乎動彈不得的自己和昏迷的赤珠,意思不言而喻。
“誰讓你們現在去了?”戲詔官嗤笑一聲,“就你們現在這德行,爬都爬不到泉眼邊,去了也是給月侍送菜,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玩味:“當務之急,是先讓你們這幾個破爛玩意兒能重新站起來,至少有點自保之力。不然,戲還沒看完,角兒先死光了,多掃興。”
“如何……恢複?”莫寧沉聲問。他知道,戲詔官既然現身,絕不會隻是來說風涼話。
“南疆之地,自有其玄妙。”戲詔官的聲音帶著一絲悠遠,“五仙教,雖然當年被人打得差點滅門,分崩離析,但其總壇遺址之下,還藏著點好東西。尤其是那一口……嗯,‘萬蠱靈泉’。”
五仙教?萬蠱靈泉?
阿橙蘿原本渙散的眼神猛地凝聚了一下,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
戲詔官繼續道:“那靈泉匯聚萬蠱精華,雖劇毒無比,卻能以毒攻毒,刺激生機,重塑經絡。對你們兩個小家夥——”他意指莫寧和阿橙蘿,“尤其是小橙蘿這身蠱毒反噬的傷勢,最有奇效。泡上一泡,雖不能立刻恢複如初,但至少能把命吊得更結實點,順便……嗯,或許還能有點意外收獲?”
他的語氣總是帶著這種令人不安的“意外”。
“五仙教……遺址……”阿橙蘿聲音幹澀,“那裏……早就……被各種……毒蟲瘴氣……還有……教中……殘留的……詛咒……徹底……封鎖了……進去……九死一生……”
“所以才叫你們去啊。”戲詔官理所當然地說,“太平地方有什麽意思?就得是這種險地絕境,才夠熱鬧,才好看嘛。再說了,小橙蘿,你身為前聖女,對自家老巢,總該有點印象吧?指條明路,或者找個相對安全的縫隙鑽進去,應該不難?”
阿橙蘿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教中……秘卷……記載……有一條……廢棄的……‘引蠱道’……或許……還能……通行……但……裏麵……有什麽……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才有趣,不是嗎?”戲詔官笑道,“至於你們兩個——”他的意念掃過墨玄和昏迷的赤珠,“墨家小子,你的機關甲核心受損,尋常辦法難修。五仙教遺址裏,據說當年為了對抗中原機關術,收集研究過一些罕見的‘活體金核’與‘毒木芯’,或許能找到替代品。至於那小聖女……”
他頓了頓,似乎覺得更有趣了:“月華之力耗盡,本源燃燒,尋常藥物無用。但五仙教當年為了煉製抗衡月侍的蠱毒,曾試圖采集‘暗月蕈’和‘噬光藤’,這兩種東西都生長在極陰之地,本身也蘊含著一絲扭曲的月之精華,雖不能治本,但暫時穩住她的情況,應該問題不大。能不能找到,就看你們的運氣了。”
他將每個人的需求和可能的解決方法都點了出來,聽起來合情合理,卻又仿佛將一切都算計在內,包括利用五仙教遺址本身的危險和資源。
“如何?”戲詔官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期待,“這條路,可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快讓你們恢複點行動力的法子了。去,還是不去?選擇權在你們哦。當然,不去的話,就躺在這裏慢慢等死,或者等月光之源下次心情不好再來打掃衛生時把你們當垃圾清理掉,也挺有意思的結局。”
這根本就沒給選擇。去,九死一生,但有一線生機;不去,十死無生。
莫寧幾乎沒有猶豫:“去。”
阿橙蘿苦笑一下,咳出點血沫:“……老娘……還有……得選嗎……”
墨玄艱難地點了點頭:“……別無……他法。”
“很好。”戲詔官滿意地道,“那就別耽擱了。骨符裏還剩點微不足道的能量,夠給你們暫時指個大概方向,順便……嗯,稍微掩蓋一下你們這身快溢出來的死氣和傷患味兒,省得一路上的毒蟲猛獸太熱情。剩下的,就靠你們自己了。”
那懸浮的骨符光芒微微閃爍了幾下,一道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光暈擴散開來,籠罩住四人,隨即隱沒。空氣中他們散發出的濃重血腥和衰弱氣息,果然被一種奇異的能量場極大幅度地掩蓋了下去。
“祝你們玩得愉快,多找點樂子……哦不,是多找點靈藥。”戲詔官的聲音帶著笑意,漸漸淡去,“本官……繼續看戲了。”
骨符的光芒徹底熄滅,掉落在地,變成一塊普通的黑色骨頭。
溶洞內再次恢複死寂,隻剩下泉水流淌的聲音。
四人麵麵相覷,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沉重,以及一絲被強行點燃的、微弱的求生之火。
前路艱險,目的地更是龍潭虎穴。但正如戲詔官所說,他們別無選擇。
莫寧掙紮著,最先站起身。他恢複了一絲力氣,雖然魂印依舊空虛,但至少能勉強行動。他先是走到赤珠身邊,將她背起——聖女身軀輕盈,但此刻卻仿佛有千鈞重。
然後,他看向阿橙蘿和墨玄。
阿橙蘿咬了咬牙,試圖自己站起來,卻雙腿一軟,險些栽倒。莫寧伸出一隻手,架住了她的胳膊。入手處冰涼而無力,與他記憶中那個靈動狡黠、渾身是刺的蠱咒令判若兩人。
阿橙蘿身體僵了一下,似乎想掙脫,但最終隻是低聲道:“……便宜……你了……”
墨玄的情況更糟,他幾乎無法移動。莫寧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目前的狀態,帶著兩人已是極限。
墨玄似乎明白他的難處,喘息著道:“……給我……一點時間……我能……暫時……封閉……機關甲……核心泄漏……勉強……能……慢行……”他開始艱難地結印,調動體內最後一絲墨家內力,點向自己胸口幾個關鍵節點。
等待片刻後,墨玄終於能夠極其緩慢地、拖著一條腿移動。
“走……吧……”他臉色慘白,汗如雨下。
莫寧不再多言,一手背負赤珠,一手攙著阿橙蘿,率先向著溶洞外,按照骨符最後指引的大致方向,艱難邁步。墨玄咬著牙,一步一步,緩慢地跟在後麵。
每一步都沉重無比,如同踩在刀尖之上。溶洞幽深,前路未知。
南疆的密林依舊濕熱險惡,而他們將要前往的五仙教遺址,更是南疆無數險地中,凶名最盛的存在之一。
一場新的、更加艱難的跋涉,才剛剛開始。而戲詔官,或許正隱於某處虛空,興致盎然地期待著接下來的“演出”。
